“你可能会去想,我是控心宗的少爷,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界。”赦沉突然笑了笑,回头道,“可惜,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这是何瑞因第一次见他笑,但没想到会伴随着这样的话题。
“别说了。”何瑞因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她确实想知道发生过什么,但不代表她会不顾赦沉的心情。
“这个亭子到底有什么作用?难不成就是射两根箭嘛?”何瑞因望了那亭子几眼,随意换了个话题问道。
赦沉也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仍旧是那沉稳的声音:“你走两步,便知道了。”
何瑞因应言走了几步,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重,每走一步都耗费高出平常一倍的力气。
她运功施了一个轻身技,才恢复正常状态。
“只要咱们毁掉一个亭顶,双腿便会沉上一倍。”赦沉道,“以你的体格,再加上轻身技,估计可以承受十几倍的力气。但是我只能承受五六倍的力气,这还是好的情况下。”
“那咱们避而远之啊……”何瑞因下意识道,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对,是不是这亭顶,便是解开屏夜阵的关联?”
一个普通人都能想到避而远之的方法,赦沉肯定也能想到。他指出两个人的承受极限,一定代表,他们必须接近这些亭子,然后去承受这些重力。
否则,他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果然,赦沉赞赏地点了点头,道:“这山上有上千座亭子,只有毁掉其中特定的三座,才能破了那屏夜阵。”
“然而我们,大概只有五次机会了。”何瑞因替他说了接下来的话。
“不。”赦沉平静道,“你有十几次。”
可你会死的。
何瑞因秀眉微蹙,用眼神示意道。
“我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赦沉再次踏上上山的路,他的脚步比平时慢了许多,他双腿上承载的压力可以明显看的出来。但并未从他脸上发现急躁之意,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已经有了打算。
站在这样的人身边,真的很有安全感。他似乎对一切都有把握,对一切都有计划,你只需要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听他的安排便可。
虽然这个人,手无缚鸡之力。
“你有办法破阵,是吗?”何瑞因紧紧跟上他,在他耳边问道。
“去山顶。”赦沉轻声道,“只要我们二人都安全到达了山顶,一切就没问题了。”
“好,我信你。”何瑞因贝齿轻咬香唇,她道,“我带你上去。”
说着,她甚至没有问过赦沉,一把抓起他的手,甩向天空。然后整个人跃出三丈,在空中一把拍向赦沉的后背。赦沉毫无反抗地向前飞撤,旋即何瑞因手中闪现出那把紫色的弓。她熟练地幻化出一支箭,搭弓拉弦,毫不留情地向赦沉的左肩射去。
左肩一阵剧痛,赦沉吐出一口鲜血。因为受创带来的强大冲力,他继续向山顶飞撤,速度不断加快,直到砸在山顶的树桩上,狠狠地摔在地上。
可在砸上树桩的一瞬间,一道紫色的护灵突然包裹住赦沉,卸掉了大部分劲道。
她疯了!
赦沉呆滞了片刻,她竟然把护灵剥给了他。
修者的护灵一旦剥离,此生都不会再有!
这……
何瑞因见赦沉安全落地,松了一口气。用攻击将他推向山顶,是最快且最实用的方法。那一箭虽然迅猛,可有的只是冲力,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只要赦沉在落地的时候有护灵保体,不会受致命伤害。
而且这样,深林里的高阶灵兽,也无法伤害赦沉了。试问谁见一个凡人插着一支箭,带着一副好似重伤的样子凌空划过,会多管闲事地从深山老林中跑出来,跳到天上补他一刀?
灵兽是极通人性的动物,不会二逼到这种地步的。
它们攻击的,会是紧跟在后面的、失去护灵的何瑞因。
何瑞因深吸一口气,如果他们两个人都去到山顶,便算成功的话,他们已经成功一半了!
剩下这一半……
何瑞因坚定地望了山顶的方向一眼,暗暗为自己鼓劲儿。毕竟一个人上山顶,比护送着赦沉上山顶,要简单得多。
她已经想好,如果深林中出现灵兽攻击她,她一概不理,哪怕是后者发出沉重的攻击。
她只需要全心全意地加速。
反正又打不过那些变态灵兽!
漆黑的夜空中擦过一抹紫色的身影,带着一片闪电尾迹。那是完全没有掩饰自身行踪的何瑞因。
对于高阶灵兽,掩饰与否,有什么区别呢?
赦沉站在怆林山的顶峰,默默地注视着这抹紫色和她的闪电尾迹。这是除了师父和闻清邪外,第一个注意他感受,没有丢下他、撇弃他的人。
赦沉心里明白,何瑞因保护他,很可能是受人所托。江湖上那些有此善心的孩子,早就淘汰在茫茫人海了。
但他依然合眼默念了一句:如果咱们今天,能活着出去,我赦沉此恩必报!
怆林山上的灵兽自然不是吃素的,赦沉在空中时,他们早已生出警觉之心。这次何瑞因发出的巨大响动,直接引来了三只灵兽的袭击。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自林中向天空扩张开来,何瑞因只觉头皮一麻,耳边传来嗡嗡之音,再听不见外界的响动。
可何瑞因像毫不在意一般,她没有防御,没有攻击,仍旧全力加速。
又是半晌,耳边的嗡嗡之音也消失了,何瑞因感觉世界犹如死寂一般,她的耳朵完全听不见了。
深林里开始出现一道又一道气波,它们准确无误地砸在何瑞因身上。几口鲜红的血液从何瑞因的嘴里吐出,她的身形顿了顿,又继续向前奋进。
这时,她的眸子已经变成了血红色,仿佛能够从眼眶中流出一般。除此之外,她的眼睛里,还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光芒。那道光芒,似乎是这个满身伤痕的女人,最后的信念。
一直到这里,她都没有还过手,没有触碰自己的伤口一次,没有防御一次!
五十米。
二十米。
十米。
何瑞因勾起唇角,那抹笑容配上嘴边的血迹,显得格外妖艳。
受伤也好,狼狈也罢。
这场赛跑,她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