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瑞因将纸条揉成团,提起茶壶盖,毫不吝惜地丢到茶水里。
“来人。”
两个丫鬟快步赶来,打眼瞧瞧,都不是方才送茶的那个姑娘,何瑞因指了指案上的茶盘:“把这壶茶倒掉吧。”
“是。”
“我要回东麓舍,备马。”何瑞因站起来。
两个丫鬟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福身道:“大小姐,宗主大人交代过我们接待你,说有要事要谈。”
“那请问他人呢?”何瑞因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这……”那丫鬟低了低头。
“既然宗主大人交代过你们,今天要与我谈论重要的事,为什么昨晚没人提醒他早点回来?”何瑞因瞅了一眼二人,声音略微放大,“父亲他平日事务繁忙,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吗?”
“请小姐恕罪。”她们慌忙跪在地上,齐声喊道。
“罢了,快去备马。”
“是。”两个丫鬟很快出去了。
何瑞因缓步向外走去,无人察觉之时,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宗主派这两个丫鬟拦着她,目的就是引起府中上下人的注意,让大家都认为她今天并没有和宗主谈话,但这到底是在躲着谁呢……
何瑞因眯了眯眼睛,只怕得见着宗主,才能得知了。
沿途无话。何瑞因坐着马车回到东麓舍后,一个人悄悄地又从窗户上翻了出来,原路返回宗主府。
不过她这次走得可不是正门……
离半个时辰还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了,只是何瑞因的身形仍如原先那般平和。府上的暗卫她很熟悉,几个闪身之后,何瑞因便完美地着陆在宗主府后的小树林内。
那儿有一个暗道。
何瑞因的目光在地面上不停地搜索着,直到停留在一个石头堆前。她轻松地移动到石头堆的背后,那个与树丛交接的、不起眼的地方。清理一下散落的树叶,一块颜色黯淡的木板呈现在眼前,不留意是看不见的。
何瑞因娴熟地将它移开,露出了一个幽深的地道。然而这时,何瑞因的眼里竟出现了苦涩之意。
她是多么希望自己不知道这个密道的存在……这样,她就不会知道那些秘密了……这样,她就还是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抛去那些复杂的情感,何瑞因纵身跃入穴内,待身子完全没入,便将木板置回原处。
暗道的上半部分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地面凹凸不平,要想前进,还需微微弓身。但凭着对此地的熟悉,何瑞因一路畅行无阻。下半部分暗道就明亮起来了,好几个角落里摆着几颗夜明珠,地面也平坦起来。
暗道尽头,同样是一块暗色调的木板。何瑞因举起手,把头顶的木板撑了开来,熟悉的光芒洒进暗道。她纵身跃了上去,随手合上了木板。
“正好半个时辰。”
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男子瞧着香案笑道。半个时辰刚好是十二烛香的时间,中年男子丝毫不嫌麻烦,一根一根地点上了。
何瑞因无奈地扑了扑身上的灰尘,暗道常年无人清扫,然而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衣服:“父亲,您到底在躲着谁?”
“瑞因觉着呢?”中年男子转过身来,温和地问道。
“自父亲接手宗主之位以来,寻封楼上下重新洗牌,居心叵测之人几乎销声匿迹了。”何瑞因沉吟片刻,抬眼道,“ 若非要说躲什么人的话,只能是外宗的了……父亲是怕控剑宗和控心宗的弟子来历练的同时,有若干护卫潜入寻封楼了吧?”
“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没找错人。”何珉爽朗一笑,算是默认了何瑞因的看法。
听罢,何瑞因突然想起临走之前,何瑞玘对她说的那番话,如果没有那提示,她绝对联想不到刚才的东西。
“瑞玘要比我来的机灵,他不应该是更合适的人选吗?”
何珉摇了摇头道:“瑞玘机灵是不错,但他是个随性的孩子,如果硬要束缚他,让他知晓太多压抑的事情,反而会泯灭了他的天赋。”
“父亲说的是。”
“这次叫你来,有两件事。”何珉严肃起来,“第一件事,盯好来寻封楼历练的所有弟子,不允许他们出寻封楼一步。”
“为什么?”何瑞因露出惊讶的目光,她来之前猜测的正好相反,“那些人来寻封楼既然有目的,就应该把他们支开才对,为什么不让他们离开呢?”
何珉淡淡地说:“这个你不用管。另外如果可以的话,弄清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何瑞因没有忤逆他的习惯,只好点头继续往下听。
“第二件事,替我保护一个人。他来自控心宗,大概是昨晚到达的。”
“赦沉吗?”
“没错,就是这个人。他是我朋友的弟子,天生经脉尽废,无法修炼。而且据说背地里有找他麻烦的人……你得保他安然无恙。”
何瑞因突然明白了昨晚发生的事。白萧云没有骗他,赦沉果然没有修为。而那纵火者……就是想背地里至赦沉于死地的人吧。
她没有提昨夜纵火之事,点头答应了。
“那好,明日我便要再次闭关修炼,还有些事务未处理,就先离开了。”何珉和蔼地拍了拍瑞因的肩膀,向门外走去。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何瑞因急忙喊住他。
何珉顿住脚步,缓缓道:“你不能所有的都问我,很多事情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说完,他继续向门外走去。
“父亲!”
何珉没再停留。
“父亲!”
“父亲!”
“欧伯伯!”
何瑞因喊了两声之后,突然换了一个称呼。它好像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本来步伐坚定的何珉停下了脚步。
何瑞因赢了上去,眼眶不知为何有些红肿:“我父亲还活着吗?”
何珉的脸色有些阴沉,定定地望着何瑞因不语。
“你瞒得了别人,你瞒不了我的。我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亲手带大的孩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何瑞因的眼里含着泪,“虽然你现在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与我父亲没什两样,但我就是能感觉出来……你不是他……你不是我父亲……”
“父亲他到底在哪儿?还有府上的好多人……都莫名其妙地被掉了包……他们还活着吗?”
沉默了许久,“何珉”语气有些苦涩:“你问的太多了。”
“那我只问一个问题。”何瑞因的声音有些沙哑,“欧伯伯,我父亲……他还活着吗?”
“何珉”看着这个泪眼朦胧的女孩,与方才的强势干练判若两人。他叹了口气道:“但愿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