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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现代舞 京中美食

算起来,已在京客居十余年,若再加上下乡在北大荒的岁月,共做了二十多年的北方人。虽说出生在杭州,自幼在江南长大,至今在家里,依然坚守着南方人的厨房,但从形式到内容都已是很不纯粹了。日常饮食中,兼收并蓄地,渐渐也夹杂了许多北方的菜式,葱姜蒜酱、杂粮面点一应俱全。遇上北菜的宴席,大啖牛羊肉津津有味,烧烤炖涮来者不拒,天长日久,自己就被改造成了一道南北大杂烩。

京菜口味浓重,感觉上是男子汉的食物,穿肠过肚,都变成了力量。

京菜用料都是些普通又常见的东西,实实在在的,从不花里胡哨的唬人。

京菜不擅汤,因为席上不缺水,食客只喝酒,用酒来代,汤就可免了。

京菜再威猛,尾声必须有烙饼饺子类的细软来应和,夫唱妻随似的很圆满。

然而,真正让我开了眼界的京菜,既非在萃华楼,也非北京饭店的谭家菜,却是京郊怀柔县八道河乡交界河村的农家风味菜。

五月曾去怀柔,参加山野雕塑公园的奠基仪式。百十号人,说是村里管饭。到了中午,钱绍武先生的院子里,果然忽拉拉摆上了七八张圆桌,村里的姑娘媳妇,大盘小盘地往上端着,远瞅去,餐桌如同希望的田野一片绿色。走近了,更像是面对着一畦畦新鲜欲滴的田垅,野菜缤纷,让人眼花缭乱,真不知从何处下筷。耐心挨排一一品尝,若是没有当过知青,定分不清哪是哪的叶、谁是谁的根了——鲜红的水萝卜蘸酱、小葱拌豆腐、凉拌花椒叶、凉拌木枥芽、炸香椿鱼、葫芦条子炖肉……几种山野菜只用开水焯了,撒上些盐和熟油,虽略略有些苦涩,却带着山风地气的沁香、原汁原味的清凉爽口。那葫芦条子圆溜细滑,长得像装在宝葫芦里头,可无休止地拉拽,没有穷尽。怀疑那一碗金色的葫芦条,只不过是由一只葫芦派生,一气儿贯通到底。想象山民在秋天的葫芦架下剜刻葫芦,定是精彩的艺术表演了。

几近素食的绿餐桌,却有金镶边。围着桌子一圈瓷碗,盛满了金黄色的小米粥。出溜出溜地吸着,掰一块金灿灿的玉米饼子,山里的太阳也只好躲开去了。

山风吹过,云间飘洒下几丝细雨,就着野菜大口吞了,还有甘甜的空气。

晚饭的餐桌上,还有从山里刚刚采下来碧绿的龙须菜,细长蓬松,真有些像胡须似的,凉拌了,其味生脆鲜美,禁不住撑了一肚子的绿草回家。

还去过密云县冯家峪乡的西庄子村,住在农民朋友家里。有老乡自家做的豆腐,鲜润滑嫩;有木枥芽野菜馅的饺子,清香可口;有油炸的山里野杏仁,酥甜溜脆;还有自家大鹅下的鹅蛋,在坛里腌咸了,用刀切成四瓣,瓣瓣金黄流油……

能说北方没有美食么?民间餐饮,看似不登大雅之堂,却实惠实在,原汁原味,有一种原始的稚拙和素朴。若再加上正宗鲁菜和满汉全席,那该是什么气派呢。

若干年来,京城已将中国的八大菜系,错落分布在城南城北的每一个空隙,作为京菜的补充和烘托。粤菜标致时尚,按北人的口味,清汤寡淡的粤菜,其实吃不出什么意思来,但可用来做应酬,即使不算美食也可算一种体面。川菜就很不同,浓重强烈,同北京人的脾胃一拍即合,风靡一时,属于真心拥护的,视为知己。

也曾颇费周折,试图在京城寻觅一家像样的江南菜馆,寄托思乡之情也顺便解馋,却几次倒了胃口。几年中,京城热闹过好多家江浙菜馆,开张之初,味道还算纯正,但北方民众普遍不认,冷落下去,只得改弦更张,最后南北大串味,变成南北大拼盘完事。唯有三里河一家曾经营宁波菜式的餐馆,因宁波泥螺等物终无人识,改为“夜上海”,上海菜加三十年代影星玉照,生意才重有起色;还有东四一家由绍兴人开的“孔乙己”餐馆,算是京城坚守江浙菜特色,屈指可数的酒店之一。

当然,以笔者本人的消费能力,豪华餐馆绝对不敢问津,尝试的多半是中档菜馆。其实,这类菜馆倒常常是价廉物美,别有天地。无论是友人相邀还是自己埋单,最喜欢的餐馆有两处,一家是和平里东街的“黑土地”,另一家则是广外手帕口桥下的“布老虎”烤肉。“黑土地”以白肉血肠、酸菜粉和韭菜合子见长;“布老虎”则以凉拌腰花、芥末墩、炸小鱼、油煎臭豆腐等等精美冷盘小菜吸引顾客。更绝的一招是炭炉烧烤牛羊肉,如今各式日韩烤肉已遍及京城,而“布老虎”却偏偏独辟蹊径,采用延边农家风味的黄泥炭炉,加网眼的炉箅子,明炭明火、大张旗鼓地烧烤。调料有咸甜的两种,火旺旺地燃起来,香味就不可遏制地放肆起来;牛羊肉的用料都是新鲜优质的,拌上顶好的清香油,在箅子上一一铺开,只听得吱吱的响声,炉中的火焰在眼前跳跃,送进嘴里,明显就比那无烟无火的现代化操作烤出来的肉,有味而好吃。何况那烧烤的过程更是有趣。每回去,常见宾客盈门。

写到这里,忽然发现这两家竟然都是东北风味,恍悟自己曾在北大荒多年,青春的日子留下了北方永久的回味,就这样从“南人”脱胎为地道的“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