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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现代舞 怎一个“谢”字能了

这天,红底金粉的横幅,悬挂在饭店大厅一侧,“谢谢老谢”四个字,十分醒目地从墙上跳出来。

那是沪上一些作家们多年来的一个心愿。

很多年过去了。绵长的日子,在文友们昼夜伏案挥笔的劳作中流逝。许多往事都已淡忘,但记忆却截留了那些最珍贵的部分,并将它们久久封存。当他们成为作家成为编辑成为企业家或是官员后,仍然无法卸下那份殷殷的心债——他们始终觉得,最初使自己破壳而出的那位编辑,第一次使得自己的文稿变成了铅字的那位编辑,至今仍然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追踪着自己。任凭天涯海角、世事沉浮,他犹如一个有形而无声的影子,伴随你与你并肩同行。

进入九十年代,各种名目的派对、公费或是公事的聚会、丰盛的筵席,应酬与敷衍,已是人们习以为常的社交方式,寻常到几乎已失去了感觉。然而,这个日子却是一个例外。很多人决然抛下了都市的繁忙,骑车或是坐公共汽车,从近的或远的地方赶来,来参加这个自愿况且是自费的文学活动。

——“谢谢老谢”!

据说,这一句出自文友们的肺腑之言,以及由此为题的活动,被一位有心的作家首次倡议,得到大家呼应,早已尽心尽意地策划酝酿了许久。

那一刻,所有到会的人,似乎首先是被自己的真诚所感动了。

那天老谢穿上了漂亮的夹克,打着领带,看上去精神焕发。谦和的微笑浮在他胖胖的脸上,好像还是我在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样子。

但老谢说他真的已经是六十八岁了。

老谢怎么就可以六十八岁了呢?

这个城市的文友们,只要说到编辑老谢,都知道这个老谢是谁。老谢老谢的,大家都叫得很顺口,倒把他的大名谢泉铭,若无其事地撂在一边。老谢已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称谓,人们提到老谢的时候,就像雨天的伞晴天的凉帽冬日的炭火或是一棵可以四季依傍的大树,心里有一种暖暖的实实的感觉,徘徊不去。

老谢如今被人唤作老谢,自然已是当之无愧。从他二十几岁开始做编辑,从报社做到出版社,一晃几十年。在座的文友们,当初都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战战兢兢往邮筒里扔下自己的处女作,然后绝望地等候铅字的判决。那时候作为业余作者四面是墙,两眼抹黑,在文坛走投无路,尚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叫做老谢的编辑。然而老谢的眼光穿过堆积如山的来稿,老鹰一般犀利地挑选出哪怕有一丝修改价值的原稿。陌生的老谢笑嘻嘻地从信封里走出来,向你伸出了手也伸出了笔。素昧平生的老谢搀扶着你引领着你,带你走出稚嫩走出茫然,将你送上那条艰辛又神圣的文学之路。

于是我说,我们都是老谢“孵”出来的呵。

我说,我是在改完长篇处女作《分界线》以后,才懂得怎么写小说的。

不是我一个,而是长长的一个队列、整整一群人,坐满了厅堂。

如今在这里握紧老谢的手,对老谢说一声“谢谢”的文友们,都已生儿育女,满脸沧桑。当年的“处女”都已人到中年,老谢怎么能不老呢?

每个人都说了许多话。每个人都还有许多话要说。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人生历程,是一个人文学生涯的起步因而也是全部生命。每个人的故事都不尽相同,但每个人的故事中,都有一个同样的老谢。一个严格得不近人情、却又总是默默地站在作家身后、小心呵护你培植着你的老谢。

老谢当编辑修理稿件,不仅对作者说哪里要该为什么要改,说得苦口婆心你仍是置若罔闻,老谢一急,干脆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适用的配件,帮你免费安装。几十年中,老谢似乎一直是将别人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做的,一个编辑做到这样的份上,说痴迷也好奉献也好,恐怕任何词语都已失去了表现力。

于是老谢的名字永远隐没在成功者的光环背后。

所以最后老谢对大家说了些什么似乎已不重要。老谢已经退休,退休的老谢办起了“上海爱文作家事务所”并出任董事长。老谢一生早就远离了淡泊了名利,而那个驱动着托举着作家们的老谢,却不会退出他挚爱的文学。

老谢不老。老谢不谢。会终人散,怎一个“谢”字能了?

“谢谢老谢”是一个永远的承诺、一个自揽于心的压力——无以回报,唯有更多更好的新书新作了。为老谢,也为所有扶过你一把、送过你一程的编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