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骤雨方歇。算不上明媚的阳光洒在秦焰那被雨水打湿的脸上,却也反射出一些晶莹的光来。
秦焰还在站着,他经受了一夜的风吹雨打,此时看来显得形容憔悴,但双目之中那股傲气,却始终不曾退去半分。
纪府厚重的木门被缓缓退开,发出吱呀的响声,门后站着一脸戏谑笑意的纪擎天:“秦焰小子,昨天晚上感觉如何?”
秦焰仰起脸,嘴角扯出一个倔强的笑容:“好极了!”
纪擎天大笑道:“那走吧,小子。开始你在纪府第一天的工作吧。”纪擎天心中暗笑,哼,老子答应秦战不杀他这个儿子,却没说不好好整治整治他。不出一个月,我保准让他变成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
秦焰点点头,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一夜没休息,拖着疲倦的身体,跟着纪擎天进了纪府。
纪擎天今日看来是早有准备,成心要给秦焰一个难堪。纪府的正院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演武场,此时三十多名纪府家兵手持长刀,分立在大门两侧,长刀交叉相架,组成了十余个刀门,长刀锋利的刃芒可谓冷森森慑人胆寒。
纪擎天回过头道:“小子,走吧。”说完,率先向着那刀门走去,秦焰发出一声冷笑,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纪擎天经过时,刀门迅速抬起。后面的秦焰经过时,长刀却猛然落下,斩在地面上。那家兵看来也是严格训练的好手,斩下的每一刀看起来都惊险之极,几乎都是贴着秦焰的鼻子落下去的,似乎秦焰只要稍快或者稍慢一点,这刀就准能劈在他身上。
秦焰虽然初次经历这种场面,却是浑然不惧。反正秦焰吃定了纪擎天不敢杀他,是以,干脆闭上眼睛,对于这些寒光闪闪的长刀看也不看,一步步缓缓走了过来。
在刀门的后面架着一口大锅,锅里突突的往外冒着热气,里面气泡翻滚,看来水已经开了多时了。
锅里面炖着林林总总不下一百块肉,猪羊牛马似乎全都有。锅的旁边,一个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伫立于此,似乎就专门在等着秦焰。
纪擎天走到这汉子身边停了下来,秦焰明白,这汉子就是纪擎天摆下的第二关。
壮汉打量了一眼秦焰,问道:“你吃肉?”
秦焰道:“吃肉!”
壮汉裂开嘴笑了:“来,吃肉!”说完,这壮汉竟然伸出手,直接在那滚烫的锅里抓了一块肉,塞到嘴里大嚼起来。
一块肉吃完,壮汉抹了抹手上的油,那只抓起滚烫的肉的手掌,竟然完好无损!看来,这人必定练就了一身极为强悍的功夫。
不对!秦焰看了看旁边的纪擎天,忽然笑了。
纪府的人,修炼的功法似乎叫做《寒冰劲》啊。如果这壮汉刚才弄了一层冰霜在手上,那他徒手捞肉吃,当然没什么关系。自己要真去跟他比徒手捞肉,那才是不折不扣的傻子呢。
秦焰如是想着,也不去捞肉,笑着问壮汉:“你也吃肉?”
壮汉道:“吃肉!”
秦焰点点头,突然聚起全身力气,狠狠往锅里啐了一口浓痰。
壮汉的脸色立刻变了。
秦焰咧嘴笑道:“来,吃肉!”
壮汉为难的望向纪擎天,虽然只是一口痰,但在心理作用之下,这么恶心的炖肉,这壮汉实在是吃不了。
纪擎天哈哈大笑,转身继续向院内走去,秦焰耸耸肩,继续跟在纪擎天身后。
纪府正院的演武场,左右两旁刀戟林立,摆放着各类兵刃。纪氏的直系亲属似乎全都被请到了演武场上,分立在两旁。
演武场尽头是一个看台,看台上一把大椅,正是给老爷子纪擎天留出来的。
纪擎天在大椅上坐定,秦焰往演武场中央一站,就觉得周围无数道如芒刺般的目光齐刷刷射了过来。其中,尤以纪擎天旁边的一道目光,其中包含的怨恨最为猛烈。
秦焰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于是,他见到了梦。
一个倾国倾城的梦。
那是一个少年,看来正是豆蔻年华,十六七岁的年纪。秦焰料想她必是纪府的大小姐。此时她穿着一身素雅却利落的白衫,一把佩剑斜挂腰间,衬出她玲珑的身段。
她的眼神清澈而冰冷,就像一泓寒潭之水,素净的脸庞上未施脂粉,却如清水中的芙蓉般娇艳动人。如此绝色,比起自家的那位妹妹秦罗敷来,更胜三分!
在纪府的所有人之中,要说恨秦焰最深的,自然还是这位纪倾城大小姐。毕竟这件事是发生在她身上的,虽然纪倾城当时穿着衣服,那贼人未占得半点便宜,但这无耻之辈竟然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仅这一点,就让纪倾城无法原谅。
秦焰面对纪倾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愧疚或者畏惧。心里无私天地宽,那天偷窥她的又不是秦焰,而且说起来,秦焰还阻止了秦云的偷窥,都算是有恩于纪倾城了,秦焰有什么好心虚的?
处在这些人的包围之中,秦焰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战场。自己周围全都是嗜血的饿狼,他们恨不得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自己孤独的屹立天地之间,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凶猛的野兽。
纪擎天感觉施压已经差不多了,于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声:“拿上来。”
随着这声命令,旁边的三个家丁立刻跑过来,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样东西。
第一个家丁拿的是一把破扫帚。
第二个家丁拿的是一把烂斧子。
第三个家丁拿的是一把旧刷子。
三个家丁将东西放在秦焰脚下,纪擎天沉声道:“小子,选择一样吧。以后你想在纪府做什么?是扫院子的杂役,劈柴的伙夫,还是养马的马夫?”
羞辱!刻意的羞辱!
堂堂秦府的一位少爷,来了纪府却要扫地劈柴养马?这是什么事?如果传出去,秦焰自己颜面扫地不说,对秦府声势的打击将会多大!
纪擎天静静的看着秦焰,他这样做,是羞辱,其实更是试探。如果秦焰选择了这三样的随便哪一样,纪擎天当然会让他去做,让他带着屈辱好好的做几年。不过,纪擎天却隐隐的希望,秦焰能说出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这个念头一出来,纪擎天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对这小子报以如此希望了?
秦焰静思片刻,斜眼睨了一眼地上这三样工具,淡淡的道:“我的手,不是用来握这些东西的。”
纪擎天笑道:“哦?那你想做什么?”
秦焰的声音轻而坚定:“这双手,是用来握剑的!”说完,秦焰抬起右手,戟指看台上的纪擎天,眼神坚定,脊梁挺直。
我是折了的剑,断了的弦,我是残了的城,沉了的船。
我是踯躅前行的残兵,只剩这脊梁压不弯。
此时的秦焰那被雨水淋得湿透的身子,那憔悴的脸色,那滴着水的头发,没人再觉得滑稽,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纪擎天也笑了,这小子,不错。这正是纪擎天想要的答案。
纪擎天将手中的剑凌空扔给秦焰,秦焰一把接住。纪擎天道:“小子,这是你父亲给我的剑,现在,我将它还给你。”
秦焰接剑在手,感激的看了纪擎天一眼。秦焰此刻觉得,这老人似乎也是又可爱之处的。
秦焰记得父亲曾在这把剑上刻了几个字,正想拔剑看看,忽然就见一道白影向自己飞来。白影落地,那纪倾城就如九天仙子一般,落在秦焰面前。
“你会用剑?”纪倾城的俏脸上仿佛蒙着一层寒霜。
“会一些。”秦焰答道。
“那好啊。”呛的一声,纪倾城已经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那就拔你的剑,出招吧!”
秦焰神色一凛,这女人,竟要和自己比试剑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