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杨初心和一个眼生的女子齐齐望着韩希,一脸愕然。很明显,韩希的出现打破了里边原本非常和谐的气氛。
没有见到预想中的衣衫不整,韩希反倒尴尬起来,讪讪地退了几步,“啊,那个……打扰了……不对,你是谁?”韩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客气地瞪着那个女孩儿。
女孩儿不知所措地望了眼杨初心,杨初心坐在矮凳上,两只袖子卷得老高,只悄悄地笑了一下,低下头洗碗,并不打算答言。
女孩儿见杨初心不理,只好局促地做着自我介绍,“公子见谅,我是新来的,我叫……啊!是你!”女孩儿起先被韩希的气势所逼,并没敢仔细看他,为了答话眼神便上移了几分,瞧清楚了韩希的面貌。
这真是一张终身难忘的面庞啊!
女孩儿气得嚯地一下站起来,指着韩希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你你你你是那个偷汤的小贼!你到底是男是女!”
韩希没成想女孩竟然率先发难,讶异地挑了挑眉,不耐烦道:“你谁啊?”
“我、我、我就是被你连累逐出王府的丫鬟!”女孩儿叉着腰高声道,“你还害得杨大哥挨了板子,怎么有脸在这里出现?”
“哦,那个笨笨的胖丫头?没了王府的油水滋养,瘦成一根竹条了?果然人不可貌相呢!”韩希不客气地对女孩评判了一通,又瞥了眼杨初心,只见那人闷头洗碗,显然打算置身事外的样子,韩希偏不如他的意,抬了抬下巴,“喂,姓杨的,你倒跟她说说,本公子为什么会在这儿?”
杨初心闻言,温和地对女孩笑道:“阿离,韩公子暂时不能出城,现在住在我们无味楼的客房。”
虽然是事实,但是杨初心的这个解释未免也太让人窝火了!还有,“阿离”是个什么鬼?竟然叫得那么亲热!还“你们”“我们”的!韩希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见着这两人在一起的画面越发碍眼,几步上前去拉了杨初心的手臂,“你跟我走,我有事儿跟你说!”
杨初心不慌不忙地擦了擦手,推开韩希,淡淡道:“韩公子,我还有很多活儿没做完,就算你不肯帮忙,也不应该妨碍我才是。”
韩希被拒,霎时有点丧气,知道旁边那个叫阿离的女孩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他,顿觉面子大失,没好气地瞪着杨初心,“你一定要跟我作对?”
杨初心低头看韩希扣着他手臂的手指,一字一句道:“厨房味儿大,韩公子还是请便吧。”
韩希满心失望,尴尬地僵了半晌,最后深深地看了眼杨初心,手指一根根松动,转身默然离去。
叫阿离的女孩有些忐忑不安地望着韩希远去的背影,搓了搓手,问道:“杨大哥,这位韩公子脾气好大。而且看起来好像很讨厌我,他会不会又把我赶出无味楼啊?”
杨初心柔和笑道:“他不会的,你放心好了。”
阿离撇了撇嘴,有些不信,“我觉得韩公子有点目中无人的,像我这样的小丫鬟的死活,大概也不放在眼里吧……”
杨初心重新坐下来,拿起抹布擦碗,慢慢道:“他不是目中无人,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人表示亲近罢了,其实心性不坏。”
“我可看不出来……”阿离转而笑道,“还是杨大哥你最好,自己被连累了也不怪他,还帮我重新找了份工。要不是你说服掌柜留我在这里,做点杂活补贴家用,不然我成天在家里看后娘的脸色,日子不定怎么难过呢。”
杨初心笑笑,“嗯”了一声,没有答言。
阿离蹲到杨初心旁边,笑嘻嘻道:“杨大哥,你这么好,怎么还不给我找个大嫂?要不我嫁你好不好?”
杨初心转头看她,“你认真的?”
阿离不知怎的怔住了,半天才讪讪道:“我开玩笑的。”
杨初心这时才露出满意的神色,温声嘱咐道:“这样的玩笑以后别乱开,女孩子家声誉最要紧。你现在还小,将来还要找婆家的。况且你这话要是传到……”杨初心讲了一一半,顿时噎住不说。
阿离正认真聆听着杨大哥的教诲,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忽然见他闭口不言了,不由得追问道:“传到哪里?”
杨初心若无其事道:“没什么,你记着我刚才的话就行了。现在天也晚了,你赶紧回家吧。”
“可是碗还没洗完……”
“行了,剩下的这些我来做就好了,等会儿天全黑了就不好走了,拿上案台上的那个灯笼,路上小心点。”杨初心一阵连说带轰,把阿离撵了出去。
回身看着收拾了一半儿的厨房,杨初心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等到手里的活计全部完成,杨初心回了小院,赤膊从井里打了桶水,想要把身上的油烟味儿冲洗干净。因为这个小后院只住着他一个人,所以杨初心在很多方面多有随心所欲。
他身上只留着一条单裤,手臂因为举着水桶的动作微微隆起了肌肉,冰凉的水流从桶中盖脸而下,背部肌理分明的线条流淌着晶莹的水珠,自上而下,渐渐隐入秘密的腰线里。
而坐在房顶上喝闷酒的韩希,将这一片旖旎的景色尽收眼底,原本拿着酒杯的手在看到杨初心的举动时就顿在空中。
明明更隐秘的部位都见过了……为何现在竟觉得口干舌燥起来?韩希怔了征,忽地站起来,犹豫了一瞬,又轻轻坐下,想了想,又站起来,再坐下……
如此反复几次,韩希终于丢开酒杯,把脸埋进膝盖,烦闷地捂着脑袋呻、吟。
酒杯顺着房檐的瓦片咕噜咕噜滚下来,坠落到地上,终于碎成片片晶莹。
院中的杨初心听到动静,顺着声音抬头,才发现屋顶上一个熟悉的月白色身影快要蜷成一团,再看看地上那一片柔光,杨初心无语地抽了抽嘴角——那可是夜光杯啊夜光杯……
杨初心手里还拎着水桶,也未加思索,便朝那屋顶上喊道:“韩公子?”
韩希猛然抬头,尽管距离甚远,脸对方脸上的表情都看不真切,但韩希总觉得杨初心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韩希才刚被拒绝过,此刻见那人主动打招呼,便站了起来,在高处有夜风吹过,带起柔软的衣角,一副孤傲出尘的样子。韩希努力装着冷淡的样子道:“什么事?”他总觉得杨初心下一句话能把他气到从屋顶上滚下来。
杨初心挥了挥手,“高处不胜寒,你病才刚好,别又着凉了,要早点回去休息才是。”
韩希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什么,即便杨初心这话只是非常平常的关心之举,却仍透着淡淡的疏离。这并不是韩希想要的结果。
他觉得杨初心大概已经发觉了一些他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所以总是努力地拉开两人的距离。自相识以来一直都是韩希在一头热,杨初心除了远离,还是远离。他大概是在用这种方式委婉地告诉韩希,这件事是没可能的。
韩希站在高处,俯视着院子里那个小小的人影,默不作声。也许他喝醉了,现在竟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愁绪在蔓延。
杨初心仰着头看韩希,等着他跳下来或者走开,偏偏静默了半晌除了衣角随风摆动以外,那人竟像被冰冻一般静止了。杨初心不得不再次高声道:“韩公子,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韩希猛然回神,瘪了瘪嘴,转身就走。偏刚才打翻的一大杯酒浆就淌在脚底下的瓦片上,韩希心不在焉,脚底便打了滑。韩希原本轻功绝顶,这一个趔趄躲不开怎么都说不过去。可也不知怎么回事,韩希脚下竟软得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只电光石火间,韩希竟然沿着斜斜的屋檐头朝下直直摔了下来。
那一瞬间韩希脑袋里转过许多念头,比如他会不会摔得脑袋开花啊,比如他会不会变成痴呆啊,比如,这糗样会不会让那姓杨的耻笑啊……
韩希等着落地的那一刹那始终没有到来,不过是短暂的一瞬,他落入了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两条钢硬如铁的手臂紧紧托着他。韩希那时还能天马行空地想,哟,这是哪里来的见义勇为的壮士?
韩希转过头,面前赫然是一张放大了的杨初心的笑脸,“韩公子,小心一点儿。”
“……”韩希一只手臂还抵着杨初心光裸的胸膛,手掌下的触感十分曼妙,韩希征愣愣的,忽然轰地一下烧着了脸庞。
只是短暂的失神之后,韩希便开始疑惑起来。
他记得杨初心先时是在院子中央的,从那里到这屋檐下起码也要二十来步,韩希往下摔的那会儿功夫,给人反应的时间都不够。杨初心是长了翅膀不成?韩希顿时沉下脸,“你怎么做到的?”
杨初心不答,反而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能先下来吗?我动不了了……”
韩希这时还在杨初心的怀里,听到这话,顿时觉得这姿势真是暧昧无比,连忙轻身跳了下来,却见那杨初心双臂仍然曲着,保持着托举的姿势,而一整张脸色已经变得煞白。韩希忙问道:“你怎么了?”
杨初心冷汗从额间沁出,咬牙道:“好像,拉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