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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豆 兰香

工匠是六个,全是些生猛汉子。他们在庄上搭个布棚,白天在棚里吃饭,晚上在棚里睡觉。观音庙建在桥溪庄后面的坡上。那地是阴阳先生看的。阴阳先生说那里是桥溪庄的主脉,观音在那里才能震住庄上的邪气。白天,总有人跑到工地上去。男人们去了,递上支烟,有一句没一句地拉上一会儿。女人去了,站一边,工匠们一边干着活,眼睛却偷时间在她们身上忙活。嘴上说不定哪时候俏皮话就冒出来了,女人也不急,俏皮话回过去,还站着不走。当然,庄上的男人闲工夫不多,身子骨强的女人的闲工夫也不多。他们都在厂里上着工哩。往工地上去得勤的也就是庄上的孩子和陈小路的女人。

陈小路的女人不是身子骨不行,她才二十三岁,身子骨好着哩。但陈小路不要她去厂里上工,从去年她怀上孩子陈小路就不让她去了。虽然后来她只生了一长串的气,但听说这回又怀上了。所以,陈小路还是不要她去上工。对于耕地太少的桥溪庄人来说,不到厂上工就会多出很多闲工夫。这些闲工夫里,陈小路的女人就往修观音的工地上跑。女人喜欢看生猛男人,但女人说,她是想看看他们怎么修观音庙。她又不是工匠,她也不准备当工匠,别人怎么修关她什么事,她又能看出个啥?女人养着只猪仔,她每天都要替这只猪仔打猪草。男人陈小路上工了,她就背着个背篓出门了。原来是要到后面坡上去割猪草的,没想到腿却把她带到工匠们那儿去了。

工匠们都听说过庄上怀孩子怀成气的事情,他们问她,听说妹子去年怀了个孩子,怀到后来是一肚子气,是不是真的?她说,谁说不是真的?要不也不请你们来修观音庙了。谁问她,你叫啥名儿?她说,我叫张兰香。谁啧啧称赞,好名儿。谁说,过来,我们闻闻你香不香?兰香说,要闻的就过来,我过去怕给你们熏着,瞧你们那一身汗,多臭。但并没人过来。他们继续着手里的活,嘴上不停。兰香咋闲着,为啥不去上工?兰香说,我从去年怀上孩子就没去上工了。现在呢?又怀上了?兰香脸红透了,像个醉红了的太阳。你就不怕又怀的是一肚子气?兰香说,嘴臭,关你啥事儿?妹子不能这样说,我们来替你们修观音庙也就是为了以后你们这里不出这种怪事,哪能说不关我们的事儿?兰香不作声。谁又说,其实,我们能保证你怀上个真孩子。兰香天真地问,真的?你们还会做法?那边哗啦啦笑出一片来,那个接着说,真的,晚上,我们约个地方,我替你做法。于是那边又是一片笑声。兰香从他们的笑和那坏坏的表情觉出了话中的俏皮,她心里哄地一热,说,我倒不怕,就怕你没那个胆!

走了好久兰香心里还热哄哄的。刚才说俏皮话的是六个工匠中最年轻的一个,黝黑的脸,一对大黑眼。那对大黑眼老是在兰香心里扑闪着,兰香的心就总是热哄哄的,好像那儿装着个太阳。

第二天,兰香带上一壶茶水。

桥溪庄的天气,只要天上悬着个太阳,春天跟别处的夏天一样,燥热。

兰香说,师傅们渴不?我带了一壶茶水,喝不喝?

喝喝喝!哪有妹子的水都不喝的。

妹子你真好,知道我们想喝水,就带水来了,以后这观音可是要多保佑你才行的。

兰香笑。把茶水倒在碗里,一个一个的送上。谁说,妹子你脸上的酒窝都能装茶水了,你用它装水给我们喝吧。兰香说,我脸上的酒窝可轮不到你啃。那轮得到我吗?又是那个长大黑眼的在说话。兰香回头递一碗水上去,说,也轮不上你。说时自己的眼睛碰上那对大黑眼了,啪!她心里什么地方被电击了一下,电光闪闪。一时间她的心狂跑起来,像是要逃出她的胸膛。她不能让她的心逃出她的胸膛,她找回她自己的眼睛,去给另一个师傅倒茶水。但她还是装着不经意地问,你叫啥名儿?大黑眼说,我叫大树。兰香一听他说话,心里又跳一下,不禁回头,却又忙把自己的眼睛藏起来。她不敢和这个叫大树的人把眼睛绞在一起,她怕这样自己有被烧伤的可能。为啥叫大树?她装着不经意地问。不为啥,爸妈起名时想到了大树,我就叫大树了。兰香就笑。

大树说,兰香,我跟你说,我见过你们那种怪现象。

什么怪现象?兰香问。

就是你们怀气那种怪现象。

兰香显出不好意思了。兰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显得不意思了,她发现自己的心里有了点变化了。

大树说,你们这种胎叫做“淘气胎”。

兰香问,啥叫“淘气胎”?

大树笑,说,你们怀的不是人,是气。

兰香痴了脸,想让自己的脑袋把“淘气胎”想个明白。

大树说,这个不关你们女人的事。

兰香问,那关谁的事?

大树小了声告诉她说,关男人的事,是男人有毛病。

兰香嗔笑,说,瞎说。

大树就大声笑起来,把话说得在场的都听见了。他说,你不相信你和我试试,我保证你怀上个货真价实的人种。兰香看他又变得吊儿郎当,有点气,又有点羞。于是,她也把声音扬起来说,试就试,你不怕你的腿给打断我也不怕。大树说,那我们现在就去你家里。兰香说,瞧你还真是胆大哩,我男人在家里睡觉哩。

那边谁说,大树,她是叫你晚上去哩。晚上他男人不在,他男人这几天是轮夜班哩。

哈哈哈!男人们粗砺的笑声将燥热的空气劈得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