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隔了几天,许慎言去接顾珉安的时候,一路上,赤果果的异色眼光如影随形。许慎言强自镇定,挺直了腰杆牵着顾珉安。
“瞧瞧,就是这姑娘……”
“挺俊俏的一个姑娘,可惜了……”
“就是,多好一个姑娘,许了这么个跛腿瘸子……”
饶是许慎言脸皮再厚,行事尚算老练,总归也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少女,实在是顶不住这些三姑六婆的七嘴八舌,只能拉了顾珉安一路小跑,急急地回了家。那架势,不亚于屁股后头被虎追。
许慎言进家门的时候,阿麦正在院子里练武。阿麦一个回旋,便瞧见了许慎言那张紧绷的小脸,不由翘起了嘴角。“回来了?”
许慎言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来,便又抿紧了小嘴,一言不发地进了后院。阿麦不知所以的,朝顾珉安挑了挑眉。
顾珉安探首见看不见许慎言的身影了,立即飞奔到阿麦跟前。“阿麦哥哥,教我,教我!”
阿麦嘴角咧得更大,星眸灿灿地,道:“想学剑?”
顾珉安认真地点了点头。
“习武很辛苦!”阿麦站得久了,缓缓地踱到一边坐下。
顾珉安亦步亦趋地跟着。“安儿不怕苦。”
“你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顾珉安乖觉地给阿麦奉了一杯茶。“阿麦哥哥喝茶!”
阿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你先告诉我,你姑姑怎么了?”
“姑姑……”顾珉安咬了咬唇,在思量是不是继续给许慎言保密。这一路上的流言飞语,分明是惹姑姑不高兴了,如果自己告诉了阿麦哥哥,姑姑会不会更生气,可是不说,阿麦哥哥是不是就不教自己武艺了?顾珉安的小脑袋都快打结了。
阿麦心里偷笑,却也不催,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
喝了茶,便表示收了徒弟拜了师,顾珉安心头一松,实在抵不住习武的诱惑,一骨碌爬上小几,趴在阿麦耳边,小心翼翼地道:“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告诉姑姑!”
“你说!”阿麦无比淡然。
“拉钩!”顾珉安伸手肥嫩的小手指,在阿麦面前晃了晃。阿麦没来由地就想起了许慎言那纤细的十指,麻利地提刀切菜来着。居然觉得有几分饿了。阿麦失笑地摇摇头,伸手勾住了顾珉安的小指头。顾珉安开心得直乐呵。“阿麦哥哥,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姑姑是因为别人说她不好才生气的。”
“谁说她什么了?”阿麦神色一凛,居然有一股莫名的杀气。顾珉安不由瑟了瑟,结结巴巴道:“这两天,那些人都说姑姑嫁了一个跛腿瘸子!”
“噗!”阿麦没绷住,噗的一声,刚进嘴的一口茶水,喷得老远。跛腿瘸子,是指自己吗?难怪刚才阿言神情古怪,合着这丫头是害羞了?
“阿麦哥哥?阿麦哥哥?”顾珉安见阿麦走神,扁了扁嘴。“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不能哦。”
阿麦回过神,点了点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改日等你沐休,我便教你!”
顾珉安终究年少,一听阿麦答应教他,早就乐得满屋子乱窜了。阿麦望着后院,默默出神。
用过晚膳,顾珉安见许慎言不高兴,乖巧地哄着妹妹,丝毫不敢打搅许慎言。
许慎言落寞地坐在院中,仰头看着天空。如果没有这些事,如果还在爹娘身边,这些于名声有损的事便也不会有了吧?
“看什么?”阿麦轻轻地在她身边坐下。许慎言身子僵了一僵,悄然往边上挪了一挪。
“什么事?”许慎言硬声问道。
阿麦瞧许慎言这副避嫌的样子,觉得好笑。许慎言被他那挂满笑容的目光注视得,觉得极不自然,又挪开了些距离,阿麦不由失笑,道:“我收徒了!”
许慎言只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口,阿麦又道:“我答应安哥儿,等他沐休,教他习武。”
习武也好,既可强身,又可防身,只要不耽误顾珉安的学业,许慎言并不反对。
“如此一来,你我便平辈了!”阿麦见许慎言不开腔,故作轻松地玩笑道。岂料,许慎言不过低低嗯了一声,仍是不开腔。
“虽说流言可做杀人钢刀,你若修炼成盾,那刀便也无所作用。”阿麦幽幽一叹,道:“只要你我问心无愧,又何惧流言飞语?”
许慎言嗖地一下回头,盯着阿麦,目光森冷。
“不过是流言,你何必如此在意!”阿麦笑道:“再说,我又不是真瘸。”
重点不是他是不是真瘸好不好?重要的是她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好不好?许慎言顿时就恼了。
什么叫不必在意?说得轻巧,她许慎言即使落魄至斯,没有他世家少爷金贵,也不能就这般白白坏了名声,连带让爹娘受冤。
许慎言恼恨地扑了过去,抓住阿麦的衣襟,低声喝道:“你不好好养你的伤,早些给我走人,尽给我惹事生非,谁你准许你冒充我表哥了?”
“合着你天天念着赶我走呢?”阿麦听到走人二字,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许慎言眼睛一瞪。什么叫赶他走?伤好了还不走难不成还想赖在这儿?再说,这不是重点好不好?“你这么随便过人耳目,就不怕仇家找上门了?”
“是怕我连累你吧?”阿麦的声音冷了几分。
自打从长兴逃出来,她都没睡塌实过。救了阿麦之后,更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一般的过日子。若仇家找上门来,可不就要连累自己?
许慎言瞧着阿麦阴沉的脸色,终究没敢将话说出口,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反正自己已经是顾家的冲喜媳妇了,名声不名声的,还有什么讲究?不过是三姑六婆的流言飞语,过上些日子,定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许慎言松开阿麦的衣襟,起身就走。
“许慎言!”阿麦下意识地一把拉住她,看着许慎言那气愤的小脸,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有什么仇家我不知道,但是,我答应安哥儿的祖母,一定要保他兄妹二人平安长大……”许慎言低声道。
阿麦闻言,默默地松了开手,半晌,才冷道:“你放心,断不连累你们。”言罢,一脚高一脚低地回了房。
这是生气了?她这个受害人还没生气呢,他居然还好意思跟她生气?这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还不许她说几句了?她这是救的什么人?
许慎言望着在黑暗中慢慢隐去的身影,只觉得心中一股火气郁结,只觉得喉咙发痒,感觉有千万根毛发在挠一样,又吭吭地咳了开来,一时半会,居然停不下来,不消时,便觉得后背前胸都隐隐作痛,心情便更加烦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