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烟火缭绕,衬得小木桌上的油灯格外昏暗。
小小的顾珉安使了浑身懈数哄妹妹,许慎言瘦小的身影奔来跑去,一会儿看粥罐,一会儿看灶火,还要顾着锅里,忙碌不已。
阿麦依着门,望着这忙碌的景象,竟生出一种岁月无比静好的感觉来。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爹娘的身影,也是在这平凡的农家,为他洗手做羹汤!
“阿麦哥哥!”专心哄妹妹的顾珉安见容姐儿朝着门口挥动小胳膊,一回头,就看到倚门而立的阿麦,立刻惊喜地奔向门口。
“你来干嘛?”许慎言抬头,伸手擦了擦汗,不悦道。重伤患者还这么不老实!
阿麦瞧着许慎言灰头土脸,跟个花猫似的,心里眼里不由浮上了笑意,惹得许慎言顿时恼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阿麦也不以为然,笑着牵起顾珉安的手,一拐一拐地朝许慎言走去。
许慎言见状,急忙拖过一条凳子让他坐好,又急急跑回灶前炒菜,一会又去看灶火,忙得不可开交。
阿麦似乎闻到了一股糊焦味。眉眼略略一沉,起身走向灶前。
“你来干嘛?赶紧坐好,等会就可以吃了!”许慎言抬头瞅了他一眼,把菜盛到碗里,阿麦看了看,眉头微皱,黑黑绿绿的,果然是焦了。
许慎言炒第二碗菜的时候,阿麦自觉地坐到了灶前,学着许慎言的样子往灶膛里塞柴火,火舌一下从灶膛里窜了出来,险些灼焦了阿麦的脸,阿麦一个后仰,才险险地避了开去。却因为一个用力,从小板凳摔了下来,虽说阿麦身手好,反应快,可毕竟身上有伤,这一摔,又磕碰到了伤患之处,痛得他是浑身冷汗。
“你有没有事?”许慎言急忙丢下铲子,去扶阿麦。却是人小力微,又怕碰痛阿麦的伤口,缩手缩脚的,哪里搀扶得起来。
“我没事。”阿麦摆摆手,就地歇了一会,待痛得不甚厉害了,这才借了许慎言的力,坐回了小板凳上。“真没事。”
“没事?你没事我有事!”许慎言恼道:“你是哪家的少爷,居然连生个火都不会?”
“……”阿麦噎了噎,脸色顿时黑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得许慎言嚷道:“你还是旁边等着就好,我再重新做两个菜,很快就可以吃了。”说着,还使劲推了推阿麦。
阿麦黑着脸,慢慢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往桌边走去,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嘀咕:“好好的一锅菜,败家啊!”
阿麦的脸色顿时黑得宛若墨汁。
“阿麦哥哥!”顾珉安惴惴不安地拉了拉阿麦的手,阿麦低头,抬手抚了抚顾珉安的头,缓缓地在长凳上坐定,看着许慎言又开始忙前忙后。又觉得不该气恼。可想起许慎言那赤裸裸地鄙视,又觉得愤愤不平,自己哪怕是再落魄,又几时让人这样轻瞧过?想着脸色又沉了几分。
顾珉安看了看脸色几经变幻的阿麦,又瞧了瞧毫无感觉的许慎言,困惑不解,他想了想,也没有想出什么名堂来,不由咽了咽口水,冲着许慎言喃喃地道了句。“姑姑我饿了!”
随着顾珉安叫饿,被忽视已久的容姐儿大约也是饿得狠了,哇的一声大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容姐儿这一哭,许慎言更是手忙脚乱。粗粗弄了两个菜,就端上了桌。
摆了碗筷,给顾珉安和阿麦各盛了一碗,许慎言便一心去喂容姐儿了。
阿麦盯着桌上那除了一碗嫩黄嫩黄的鸡蛋羹,余下的不是焦了便是糊了,都看不出什么材料的菜,顿时觉得分外的饱。
“赶紧吃啊?”夹菜的间或,许慎言见阿麦盯着菜,久久没有举箸,不由催道。快些吃了,她好早点收拾早点睡啊。
“你们,平常就是吃得这些?”阿麦看了看埋头大吃,狼吞虎咽的顾珉安,突然觉得口中发苦。
“对啊,怎么了?”许慎言不解地瞧着阿麦,笑道:“怎么,怕我下毒不敢吃啊?”
“……”阿麦黑线,心道:你不必下毒,这菜便都是毒药了吧?能把菜炒成这般的,也是人才了。
阿麦嘴角抽了抽,闷不啃声地伸手舀了一勺鸡蛋羹,嗯,还挺嫩滑,不由就着蛋羹多吃了些,不一会,那碗鸡蛋羹就下去了一半。顾珉安顿时急了,叫道:“阿麦哥哥,你给妹妹留点!”
阿麦伸至一半的手一僵,收也不是,舀也不是。
那厢,顾珉安还落井下石地朝许慎言告状,道:“姑姑,阿麦哥哥不听话,他挑食,只吃妹妹的蛋羹不吃菜!”
那菜是人吃的么?那能叫菜么?阿麦嘴角抽了抽。
“都多大的人了还挑食?”许慎言嘟囔道。
阿麦的脸色顿时青一块紫一块的,将筷子一扔,起身就出了门。
“喂……”许慎言没料到阿麦会当场甩脸,脸色不由有了几分讪讪。“真真是少爷脾气!”
“姑姑,我困了!”吃饱的顾珉安打了个哈欠,将许慎言的心思扯了回来,许慎言一看,顾珉安果然一脸倦色,而容姐儿,也是一副小鸡啄米的架式了。
许慎言叹了口气,便将阿麦抛在了脑后,再没心思理会其他。
打了热水给顾珉安和容姐儿梳洗完,容姐儿已然睡得沉了,许慎言将容姐儿抱去房间,才将将放下,那边顾珉安已经自己爬上床,不一会就睡着了,当真是困乏的狠了。
许慎言替两人盖好被子,站起身来,这才觉得浑身酸痛。
许慎言捶着肩,轻步出了房门。院落中庭,黑压压的,只有对面阿麦的房间中透出的微弱烛火,映衬着夜空中的繁星,有一种悲怆的寂寥。
夜空的那头,爹娘,还有哥哥,都在干什么呢?他们知道会在想着自己吗?定然会的,哥哥伤好之后,爹娘定然依照原先和顾老太太的约定去看自己的,定然也知道了顾家的变故,见不到自己,他们定然担心自己。他们会是在长兴寻找自己,还是回了句容?长兴,是顾家的地方,自己定然不能回去,那么句容呢?如果去句容,会安全吗?春心说顾家必定有人在句容守株待兔的。自己这是有家回不得了吧?
许慎言眼眶一湿,吸了吸鼻子,却听到阿麦房中传出了隐隐地咳嗽声。
阿麦——又是因为什么,才落得这一身伤?他也和自己一样有家回不得吗?
许慎言愣愣地,这才想起来,这个少爷脾气的阿麦,还没有吃晚饭呢!
许慎言想了想,最终还是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