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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罪 第二章 杨海滨

这是2012年8月20日,星期一。

这也是我在看守所生活的第三天了。在这三天里,我已经经过了公安局的预审,还去过了一回检察院。只要再经过法院的审判之后,我就得去真正的监狱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就不再是什么分尸案嫌疑犯了,而是成了一个真正的罪犯。但是我还是要说我没罪。哪怕我没有证据。

2筒4,也就是我的监舍,终于在今天中午的时候又迎来了一个新人。

这是一个斯斯文文的新犯人,还戴着一个眼镜,但是眼镜是塑料框。起初我还以为他的眼镜一直都是塑料框的,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眼镜起先是金属框的。但是看守认为金属框可以加工成其他的小玩意,所以就给换成了塑料框的了。

看守把这个人带来的时候还在这个人身上踹了一脚。

黑子问看守:“这小子犯了啥罪?”

看守很是鄙夷地看了这个眼镜男一眼之后就说了:“强奸。”

在这里,强奸犯几乎就是最受鄙视的人了。因为大多数人犯罪还是因为生活所迫,但是强奸犯却只是因为为了破坏社会秩序而犯罪。这种人毫无廉耻,他们完全就是为了迫害妇女同志而存在的。

黑子也对着这个新来的眼镜男呸了一口:“妈的,竟然是一个‘干犯’。”

看守所里的人喜欢把强奸犯叫“干犯”,我觉得这个称呼也是很形象的。而且我也讨厌强奸犯。

在看守走了之后,黑子就问这个眼镜男:“叫啥?”

眼镜男看着黑子,没有回话,反倒是环顾四周。直到他看到了大通铺下面的盆子,他才有了动作。直接走到大通铺前,蹲下身子就要把自己的盆给塞进去。

“我去你妈的,敢无视老子。”黑子坐在大通铺上,直接就是一脚踹在了眼镜男的肩膀上。眼镜男被直接踹到坐在了地上,手里的盆也掉了下去。

他抬起头看着黑子,脸上有些怒气:“你这人怎么打人啊?你不知道看守所里犯人是不可以私斗的吗?信不信我去告你?”

黑子笑了,周围的人也都笑了。笑着,黑子就带着几个人站了起来。

然后我就见到我在看守所里的见到的第一次打架。说是打架,其实也不算是打架。因为打架是两个人或者是两伙人互相动手,但是这一回却是只有黑子那边的人在动手,眼镜男完全就没有还手之力。就是这样的打人,黑子他们甚至都没有碰到大通铺一下,在过道就把杨海滨给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但是黑子他们打人很是有分寸。他们不打脸,不打胸肋。这样就不会在外表上留下伤口,也不会在因为肋骨被打断而变成气肺。当然了,肋骨被打断不一定就会变成气肺,还要被打断的肋骨扎进了肺中,导致肺里面进了空气才会有气肺的出现。

经过这么一回之后,眼镜男也就老实了很多。黑子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于是我也就知道了这个眼镜男的名字叫做杨海滨,本地人,强奸了自己的嫂子。

本来强奸犯就够招人恨的了,强奸了自己亲人的人就更招人恨了。

黑子找了一张报纸,让杨海滨拿着,并且要他大声地读报纸。如果只是单纯的读报纸那么也并没有什么难的。但是黑子把杨海滨的眼睛给摘了,让杨海滨背靠在墙上,然后半蹲成马步的样子,并且只能一只脚蹲,另外一只脚要架在那只受力的脚上形成一个二郎腿。杨海滨的双手还得伸直。

就这么读报纸的行为,黑子管这个叫“开摩托”。在后来我也自己尝试了一回“开摩托”,很难受,真的很难受。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感觉到你的腿已经不再属于你自己了。其实时间一长,你的手臂也会很酸,但是这种手上的酸比起腿上的痛苦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果然,没到一分钟,甚至可能30秒都没到,杨海滨就开始求饶。但是黑子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有个跟着黑子混的人就走到了杨海滨的面前,开始踢他的大腿内侧。只一脚,杨海滨就被踢倒了。

黑子骂了一声:“妈的,是个软蛋。快起来,重新开始。不然的话,老子打死你。”

或许是黑子的威胁起了作用,杨海滨很快就站了起来。

每一回杨海滨坚持不住了,就会有人把杨海滨给拉起来。

就这么磨磨蹭蹭过了半个多小时。黑子终于觉得乏味了。他把杨海滨手里的报纸拿了过来,然后撕了一块下来。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烟盒。烟盒里还有几根烟。他拿出一根烟,从里面把烟丝扯了一些出来,卷在了报纸里。

看守所里最大的乐趣就是吸烟了,但是烟在看守所里是很奢侈的东西,所以都要省着些抽。就这样拿报纸卷烟丝抽,熟练的人能够把一根烟均匀地分成四根抽。他们管这种报纸卷烟丝的叫“纸炮”。

黑子点燃这样的一根纸炮,看着杨海滨:“你的摩托开到哪里了?”

杨海滨还有些迟疑,一时间他还不明白黑子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就啊了一声。

旁边就有人踢了杨海滨的大腿内侧一脚:“他奶奶的,啊什么啊?问你摩托开到哪里了,你没听见是吧?”

所以说真正到了危机的时刻,人的潜能是无限的,杨海滨一下子就明白了黑子是什么意思,然后张嘴就说:“已经开到上饶了。”

“继续往前开。”黑子没有说话,旁边自然有其他人替黑子说话。

没过多久,又有人问:“开到南昌了吗?”

“到……到了。”

“继续开,老实点儿,自己报站。听见了没?”

有人拿出了自己的拖鞋在杨海滨的面前摇了摇。监狱里的拖鞋都是拖鞋王的,特别耐穿,打人也特别疼。用这种拖鞋王的牌子的拖鞋打人,看守所里面还有一套说法,那就是“王的制裁”。

杨海滨显然是被吓得不轻,连忙就不停地说:“到向塘了……到抚州了……到揭阳了……到潮州了……到汕头了……”

他就这么说着,周围就有人乐了,直接指着杨海滨就说:“这小子去过广东。这是去广东的铁路站点。”

周围的人也都乐了,就连我都笑了。在看守所里的生活毕竟还是太过乏味了,能够看到这种节目的话还是很能够逗乐的。反正我也是很讨厌杨海滨这种人。

最后解放杨海滨的还是看守所的制度。看守所里面的制度就是每周一到周五都是坐板子,坐板子就是什么事也不干,只是坐在那个大通铺上。从早上做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中午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给犯人们吃饭和休息。而坐板子的时候就会有看守不定时地检查,看看这些号子里面的人有没有出现什么违规的动作。后来我才知道之所以会有看守来巡逻,还是因为我们这个地方太穷了。经济发达一些的城市的看守所里都会有监控摄像头,每个监舍里面都有。在那些地方,监舍吸烟这种行为不可能像黑子一样这么光明正大,必须要躲在监控的死角里才行。总之,只要有监控的话,那么就不会有看守巡逻这种事情了。

但是坐板子的时候,杨海滨并没有板子坐,他只能坐在地上。黑子不让杨海滨上大通铺,他说和这种人坐在一起他会觉得很恶心。

杨海滨就这么坐在地上,直到晚餐时间的到来,这段时间中他就是一直在揉自己的腿。

晚饭的时候黑子问我,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其实在这之前他们就问过我很多回。但是我每次都是说我没罪。只是他们每次都是当做笑话听。

直到后来他们从看守嘴里得知了我是分尸案的嫌疑犯之后,他们才开始慢慢相信我可能真的没罪。

因为我的身上完全没有一点儿杀人犯的特征,没有那种凶狠劲,身上也没有什么比较惹眼的特征。我没有染发,没有长指甲,没有纹身,也没有耳洞。看起来我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柔柔弱弱,文质彬彬,还特别腼腆。反正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能够做出分尸这种事情来的人。

我没罪,可是被抓了起来。即使是这样,我也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在号子里没有做过一丝反抗,也没有选择去叫冤叫屈。好在号子里的人还是蛮关照我的。虽说我总是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同情和怜悯。但是我并没有因此而悲伤,比起同情和怜悯,最起码他们之中已经有人相信了我是无罪的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混进别人的圈子。

看守所里的圈子都是很固定的,就好像号长的圈子一间号子也就是三四个人左右。一般强奸犯的话,是很难和同号子的人组成一个圈子的。因为强奸犯总是很喜欢去吹嘘他们是怎么玩弄女同志的。这种话题或许只有他们强奸犯能够互相交流。反正在2筒4里面,黑子已经说过了,要是杨海滨敢去说这种话题的话,他一定会去撕烂他的嘴的。

看守所里有不少强奸犯,这些强奸犯总是喜欢在闲暇的时候聚在一起。他们只有聚在一起的时候才不会被欺负,除非他们本人就很能打。看守所里管强奸犯的圈子叫“打井队”,不要问我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称呼,你只要想象一下井的形状能够对应女性身体上的什么部位就会明白了。

晚饭过后,看守就来找杨海滨去印模板。所谓印模板,其实就是去按指纹,收录指纹库;再就是拍照存档。但是杨海滨毕竟是“一进宫”,不知道按模板什么意思。他还以为是挨打,把他吓得直摇头。

其实也不怪杨海滨,主要是看守所里的行话对外人来说确实是太陌生。杨海滨已经知道了,在大通铺上侧着睡叫立板子,坐在大通铺上不动就叫坐板子。所以很容易就可以让他联想到了印模板就是在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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