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行三人回到李家屯。

于沐和本意是想速速返回山寨的，也好叫众位兄弟放心。可经过检查，才发现狗子爹受伤不轻，走路很是困难，需要乘牛回去。而让李苦儿一个孩子牵着两头牲口，同时还要照顾狗子爹，显然不大可能。更重要的是，他两人救过自己的命，老的身上这伤还是因自己所累，就这样撇下二人，自己一走了之，从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因此他几番思量之下还是决定陪同两人一起回屯。

待到得狗子家里，狗子妈见早上“过江上城”的本是爷俩两个，一日不到，就拐来了一粗犷汉子，心中甚是纳闷，一时之间反倒是没有多大留意一瘸一拐的丈夫。经过介绍，她方知道这是带回了一位杀人不长眼的强盗大爷，哪里安心得了，说起话来小心翼翼，生怕对方起了歹心。直把于沐和也弄得颇是尴尬，但他受惠于人，自不会介怀这等小事。几人各怀心思，草草吃了晚饭，于沐和告辞，夫妻俩巴不得他早走，当下送出门外。

李苦儿也跟了出来，等到狗子爹妈回屋，漆黑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人。见天色已晚，已经没了渡船，他便提议于沐和与他一同回家过夜。

于沐和对这孩子很是感激，再加上的确没有去处，看他满脸希翼，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点头应了。

当见到空空荡荡的茅草屋中那单调陈旧的摆设时，他不禁对少年的生活产生了好奇。打探之下，李苦儿对他几乎是不设防，直从小时说起，一桩桩一件件，心酸事，快乐事，有关李老汉的，有关弟弟李乐儿的，有关狗子爹妈的，一一道来，兴致起来还要手舞足蹈一番。

于沐和越听越是感慨，他殊没料到一个乡村少年竟会有这么多动人的故事，感叹之余，想起白天少年撞飞轻骑兵的场景，不由出口询问。

李苦儿对这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解释，只得照实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一年前起，我的个头就长得很快，力气也越来越大。”

“哦？”于沐和来了兴趣，有心试试这孩子的力量，便笑道：“竟有这等怪事，小兄弟可否和我较量一下臂力？”

李苦儿一听连忙摆手道：“那怎么行，于大叔你是当世大侠，功夫那么厉害，我怎么会是你的对手。”见他会错了意，于沐和忙解释道：“不是要比试胜负，我只不过是想看看小兄弟到底有多大的力气。”

“是这样啊，那好，不知道咱们要怎么做？”

“呵呵，这简单，你用全力打我一拳就是了。”

“这可不行！” 李苦儿闻言大惊，摇头拒绝。

“没有事的，你刚才不也说了么，大叔武功还算可以，难道还受不住你这娃娃的拳头？”

李苦儿想想也是，自己对对方的武学修为那是大大的尊崇，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当下点头，到了句“大叔当心，我打了啊。”

只听“嘭”的一声，拳头重重的砸到胸膛上，震得李苦儿倒退出数步之远。

于沐和虽没伤到，但也暗暗吃惊，这一拳的力道可着实不轻，便是一般的武人没有经过长时间的磨炼，怕也做不到如此地步。他揉身上前一把抓住李苦儿的胳膊，由上到下摸了个遍，忽然惊叹道：“好一副身骨！”

不知怎的，看着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他突然生出定要令其学武的古怪念头。在他看来，这少年不论是心性还是体质，都是学武的上上之选！若是就这样任其荒弃在这荒远的小山村，还真有几分暴殄天物的感觉。既然被自己遇到了，那就是缘分，更遑论他还救过自己的性命了。

想到这里，他温声问少年：“小兄弟，你想不想学武啊？”

“当然想！”李苦儿如实答道，眼中露出渴望的目光：“我很希望自己能有像于大叔你这样的功夫。那样便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了！”

于沐和呵呵一笑，心道有门，于是又说道：“那大叔带你去我那卧虎岗学习武艺，你看怎么样？”

李苦儿一听之下大喜，忙问道：“大叔你肯教我功夫？”

“哈哈，有何不可？”于沐和朗声笑道：“于某能得小兄弟叫一声大叔已经很知足了，怎么还会吝啬自己这身拙劣的功夫?一句话，只要你肯学，大叔便肯教！”

“太好了！”李苦儿兴奋的蹦了起来，可忽又面露难色，疑虑道：“可是，我答应大伯要去私塾读书的……”

“这样啊……”于沐和皱了皱眉，对于狗子爹，他是怎么也不能用强的。

李苦儿愁眉苦脸道：“我是想学武，可也想读书，再说，大伯为了让我读书，没少费心思……”他真的很为难，出于本心，他更想学武一些，原因是自己修不了仙，想要离弟弟近点，哪怕是感觉上近一些，也只有修武这一途了。可出于对狗子爹的尊敬和感激，他更本没有说不的念头。所以此时此刻，他无从做出选择。

正在他满头苦恼之际，于沐和确实有了主意，开口说道：“苦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那内子自小生在大户人家，倒是习文椴字，让她教你可不可以？”不知不觉，他对李苦儿的称呼从原来的小兄弟，改为了直呼其名“苦儿”，自是亲切了不少，也体现出他对这少年态度上的转变。

李苦儿有点糊涂，“于大叔，内子是什么啊？”

于沐和莞尔一笑，戏谑道：“现在我倒是很赞同李老兄的决定了，你这孩子的确是少了点见识。呵呵，这内子啊，指的就是你于大叔我的媳妇。”

李苦儿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于沐和的提议，觉得挺好，既能满足自己学武的愿望，也能圆大伯的希望，如此一来，两不耽误，岂不甚美？于是点点头道：“我看成。”

“那好，咱们说定了？”“说定了！”“哈哈！”

当下二人做下了决定，只等第二天对狗子爹言明。

……

第二日清晨，李苦儿和于沐和来到狗子家，把昨日的商量同狗子爹说了。夫妻二人自是不大乐意，尤其对方还是个强盗，他们怎能放心把好好的一个孩子送入贼窝？可耐不住李苦儿那殷切得眼神，他们也知这孩子受过不少苦，对于未来，他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打算。再加上昨日他对狗子爹说的那一番话，使得狗子爹权衡再三，最终竟然答应了下来。

不过做了约法三章，第一，不得让李苦儿接触强盗的那些恶习；第二，不得只学武，不读书，荒废了学业，他们可不想他变成一个只懂打杀不通人事的莽夫；第三，每半个月，李苦儿要回来见上一次，后来考虑到路途不近，夫妇做了让步，至少也要遣人来报个平安。倘若做不到这三点，他俩是如何也不会让于沐和把李苦儿带走的。

于沐和自然满口答应，甚至为了安两人的心，还当堂发了毒誓。

夫妻二人见事已至此，万无反口的道理，只得眼睁睁看着李苦儿的身影随渡船渐渐消失在江面。

狗子爹轻轻安抚痛苦的妻子，出声安慰。

只是短短时日的不见，碍不了什么事，而李苦儿却能文章武功一同学习，狗子爹的眼里，好像已经出现少年脱胎换骨的景象……

可造化弄人，苍天无眼。谁又能想到三人这一别，却成了天人永诀！

……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