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苦味儿是我嘴里的铜钱发出的,除了苦以外,铜钱变冷了,感觉就像是嘴里含了一块冰凉的苦瓜。
张叔说铜钱变苦,说明有阴兵靠过来了。可是,阴兵是无形的,这一片地方又没有‘人间的烟火’,只有飘荡的水气。
如果说来的这是个阴兵的话,我不仅可以看的到他,还能听到他走路发出的脚步声,这要怎么解释?
这时候,这人已经来到了距我两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我身上的毛孔骤然一下收紧,瞪视着这人。距离近了,可以分辨出这人的样子了。
这是一个瘦瘦的年轻男子,大概二十出头左右,从衣着打扮来看,不像是本地人,应该是一个过来这里旅游的。
这人除了‘瘦’和‘呆’以外,没什么特别。可是,我嘴里的铜钱却越来越苦。
突然,这人腰一弯,把脸朝我伸了过来。
我吓的哆嗦了一下。
“兄弟…”这人说话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像是嗓子眼儿里有什么东西堵着。
“干痕(什)…”我吐出嘴里的铜钱,战战兢兢说:“干什么?”
这人没回答,就这样把脸伸着,看着我,我被他看的心里面发毛,浑身控制不住的抖。
突然,我听到了张叔的声音。
“冷雨,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侧头一看,张叔顺着路走了过来。
这人直起了身子,扭头朝张叔看去,张叔也看着他。
眼看张叔快到跟前了,这人抬脚绕过张叔,朝夜市方向走去。
待他走远后,张叔问我:“你没事吧?”
我呆呆的摇了摇头。
张叔摸了摸我两个肩膀,然后看看我眉心,松了口气。
“你这孩子怎么乱跑?幸好没出事。”
“刚才那是个什么人?”我心有余悸的问。
“是阴兵。”
“阴兵?怎么…”
“上了那人的身子。”张叔朝来路望了望说:“看来,阴兵果然还在这镇子里,走,过去看看…”
将近夜市的时候,张叔化了一道符,命我把符灰撒了一些在身上,说这样就不会再吸引到阴兵了。
回到夜市,我感觉眼睛被灯光刺的有点睁不开,揉了几下刚把眼一睁,我就看到了刚才那人,在一个桌旁坐着。
“叔…”
张叔轻声说:“不用怕,跟我来。”
来到距那桌不远的另一张桌旁坐下,夜摊老板满脸堆笑走了过来。
“两位吃点儿什么?”
“随便来点儿烧烤吧,要素的,不放辣椒,也不放葱姜蒜那些。”张叔说。
“好嘞,稍等着,先喝点儿茶水…”
“叔你现在不吃肉了?”我问。
“过几天是天师诞辰的日子…”
说着,张叔把目光朝那人看过去,我也看过去。
那整张桌子就坐那一个人,两只手平伸着,放在桌面上,眼睛微闭着,一动也不动。
如果不知道‘他’是个阴兵,也不会感觉什么,知道以后,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我不敢多看,端起茶杯喝水,差点把水喝到鼻子里。
看向远近的其它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也有一些人看着古里古怪的,不知道有没有阴兵在里面。
“回来啦。”夜摊老板的声音。
我看过去,那老板正翻烤着东西,一个女人,应该是老板娘,手上拎着一只红色的袋子,朝档口走过来。
“买到没?”老板问。
“这不,麻烦死了…”
“哎呀,人家客人要吃,麻烦也要买啊。”
那女人撅了下嘴,看向那张桌的那个‘阴兵’。
张叔把茶杯轻轻一放说:“来。”
我跟着张叔,来到档口跟前。
“老板,我们的烤好没?”张叔问。
“两位再坐会儿,马上马上了!”老板笑道。
张叔‘哦’了一声,目光很随意的,瞥向那女人手里的袋子,“这是什么?”
“那桌的客人要的。”女人用手指了指。
“新买来的菜吗?肯定新鲜,给我们也来点儿。”张叔说。
女人把袋子打开给我们看,只见里面全是些动物内脏,什么鸡肝,鸭心,鸭肠子之类,血糊淋淋的,看的我有点反胃。
女人说那桌客人真是怪,非要吃这些东西,看着都恶心。
“那一桌,不是就那一个吗?”张叔说。
“那人说等下还有人来的。”
“哦哦。”
“你们还要不要吃?”
“不要了。”张叔笑了笑。
回到座位上,老板把我们的烧烤端了过来。
我刚拿起一串韭菜,就见有一个人从远处缓缓的走了过来。
这人冷着一张脸,两眼目不斜视,来到‘阴兵’那一桌,拉出椅子,坐了下去。我和张叔对视了一眼,又一个阴兵…
很快,来了第二个,第三个,加上最开始那个,已经是四个了。好一会儿,不见有第五个过来。
“来喽,几位久等了…”
夜摊老板端着一大盘烤好的,还在滋滋响的动物内脏,放到那桌上。
那四个‘阴兵’一声也不吭,一人拿起一串内脏就往嘴里放,也不怕烫。
张叔往四下看了看,小声问我:“孩子你怕不怕?”
我愣了愣,摇摇头。
“好,走。”
“去哪儿?”
张叔指指阴兵那张桌子,“那里还有空两个位置,走,跟我坐过去。”
“坐…坐过去?”
“害怕了?”张叔问。
我朝那桌看过去,那四个‘阴兵’都在大撕大嚼。
“不怕,就是…就是发毛…”
张叔笑了一下,“算了,你在这儿坐着。”
我心说,我反正命也不久了,指不定哪天就被山神给收走,有什么好怕的?
“不,我跟你一起…”
我硬着头皮缓缓的起身站了起来。
“哎,叔,这个要不要端过去?”我指了指桌上。
张叔摇了摇头,“不用,提着包就可以了,来,跟在我后面。”
我跟在张叔身后,手里捏两把汗,心里面胆怯,紧张,杂七杂八的。
来到那桌前,那四个阴兵就像没注意一样,自顾的吃着。嘴里往外冒着热气,热油顺着嘴角往下流。
不知是那内脏没烤熟还是怎么的,四个阴兵嚼的‘咯吱格吱’的响,那种声音让人听着,后脑勺麻麻的。
张叔停住脚步,朝那四个阴兵分别看了看,指着那两个空位置,客客气气的说:“请问几位大哥,这里有人吗?”
那四个阴兵停止咀嚼,冷冰冰朝我们看了过来。我的心一下子提起,脚也不由自主的踮高了。
四个阴兵都不说话,只是把我们看着。
“没人我们就坐了,可以吗?”张叔问。
还是不说话。
“孩子,坐。”
张叔把椅子拉出来,坐了下去。
先前跟我照过面的那个阴兵,好像根本没把我认出,面无表情的。
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朝四个阴兵分别点了下头,屁股上的肉一抽一抽的,像是有针在扎,沾着一点儿椅子边坐了。
特别的静,这张桌子好像成了一个孤立出来的世界,四周远近的声音,仿佛全部都消失了。
张叔把两手往桌上一放,看了看那些烤内脏,说:“怎么都不吃了?”
四个阴兵都直勾勾盯着他,眼睛里透着冰寒。张叔神色自若,根本不当回事。我真心佩服他的胆量,受他感染,我也不怎么怕了。
“不好吃吗?”
张叔随手拿起一串烤鸭肠,放在眼前看了看,闻了闻说:“这东西怎么吃得?冷雨啊…”
“哎?怎么了叔?”
“把咱的包打开,这四位大哥既然肯让我们坐,我们也回馈一下别人,请他们吃点好东西。”
“哦…”
包打开,张叔‘刷’从包里抽出一根贡香,掏出打火机点着,插进盘子里,右手一摊,说:“来,我请你们吃这个。”
那四个阴兵同时身子剧震。
终于,其中一个阴兵说话了,声音闷声闷气,像是从肚子里面发出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用管我是什么人。”张叔冷冷的说:“你只要清楚,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就可以了。我坐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附在阳人身上到底想要干什么,阴阳有道,如果你们是来抓人的,我管不着,如果你们是跑出来为非作歹的,那么,我可以让你们连鬼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