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秦敬走着走着,果真给他找到了一家不大的客店,这时候已经是月华初上了,秦敬便进了那客店,方进门,便有一小二模样的人上前热络一句:“这位少侠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说着热络不止,还上前要给秦敬提包袱,可秦敬却捉紧了那个包袱,非也不习惯小二哥的热络,却是因为包袱里的东西十分要紧。
小二哥看见秦敬这生分的模样,便估摸这位小爷乃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当下心里也就嘿嘿两声,却没有表现出来。目光更是上下打量一会秦敬,却见秦敬长得俊美如玉,只是身上衣衫和鞋袜都透出一种土气,他心里便对这个客人有了底细,想来这客人给的赏钱也不会多,便收起了好大一半的热络,客气地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的。”秦敬见小二哥态度改变,自己也拘谨了起来,宜兴毕竟是大城,他心里难免会忐忑。秦敬这几句话之间,却惊动了一边的黄衣少女,那少女束着侧辫,身边带着偌大一柄重剑,正是和秦敬同船的那位沐剑谷弟子。这姑娘也是奇怪,两次听见秦敬的声音,身子总要那么不自然的抖一下,像是认识秦敬似的。
小二哥听见是住店的,表情算是回复些热络,又问道:“客官要什么房间呢?咱们这儿有朝北朝南的上房,也有朝东的厢房……”
秦敬却打断那个小二哥的说话。“小二哥不必费心了,给我最便宜的小房就好了。”
小二哥一听这个,似乎十分地不满意,把搭巾一类的东西猛甩向肩膀,挺腰迈步到了那掌柜处,大声啐道:“下房一间。”
掌柜打了几下算盘,抹了这小二郎和秦敬一眼,便说:“下房没有了,通铺倒有,住么?”
“也行。”秦敬倒不介意住什么地方。然而那堂中的黄衣女子却几步上前,给掌柜的台面砸下一锭银子。“给这位小爷上房!”
小二哥楞了一下,掌柜却处变不惊,收拾了那锭银子,徐徐说道:“上房一间,蛋儿,你等下去收拾东边尽头那间。”
“是。”名唤蛋儿的小二哥点头称是,受了掌柜的命令,便进后堂去了。那掌柜也是头也不多抬一点,对着那黄衣少女说:“客官堂上稍等,很快就收拾停当。”
“嗯。”黄衣少女哼了一声作应,侧头看向秦敬,却是半责备,半忧心。秦敬自问从未见过这个黄衣少女,也不理解她为何要这般做,正是要对其一拜,谢绝她的好意时候,却被少女一弹额头,这厮立刻捂住了额头,少女用力极大,秦敬的额头痛极了,几乎连话也说不上来,似乎手指上的功夫甚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修习剑术的人,反像是使惯暗器的。
“掌柜的,给我来点酒菜!”黄衣少女一边给掌柜交代,一边给扯住了秦敬的衣裾,这话还没说完,已经把秦敬拖到一边去。
“姑娘是何人?为何要这般照料在下?在下无德无能,又与姑娘素不相识……”秦敬头上吃了一记弹指,痛意未散,却不学乖,口上语气实在让人厌恶。黄衣姑娘神情厌恶至极,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扫向秦敬的膝盖,秦敬一个踉跄,便跌坐在一处凳子上,这身子还没坐稳,脸上已经吃了少女一记耳光。
“呆子!”少女啐了一口好气。“你不认得我了么?”
秦敬一呆,盯着少女的脸看了好久,才不自信地说道:“……我认识你吗?”
“你!”黄衣少女略皱眉,少顷,她便叹气一声。“果然是呆子一个。”她这般说完,便在秦敬身边坐下。“那你就当我是奉沐剑谷谷主之命,要照料你吧。”
“那……”秦敬觉得,这也合符情理,却还是推搪到:“怎好要姑娘破费照料呢?”
“钱算些什么!不过是身外物,你何时在意起这个来?”黄衣少女斜睨他一眼,便取了他们跟前桌子上的水壶和水杯,给秦敬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茶来,然给秦敬那杯茶,可算是重重地搁到桌面上,洒了好一大半出来。
秦敬觉得这姑娘真是奇怪极了,外间的人难道都是这般奇怪的么?那干糟老头是这样,这黄衣少女也是这样。他正是苦恼,皱着眉头便要取茶来喝,那双嘴唇沾到水里,如同琉璃双叠,黄衣少女看见,耳根一红,便别过头去,也抿了一口茶,方缓声说道:“你长成这样,睡通铺可是会被人卖去青楼的,况且你现在的武功又……”
秦敬却是一个‘咯噔’,便再三看了这少女,这少女长了一张极普通的脸面,勉强说得上清秀,皮肤倒是挺白,但是脸颊上有许些雀斑,使得少女的容颜带上了一种粗糙感,便说不上是美人了。
可秦敬看着这样一张脸,脑海里竟浮现出别一张脸面,那张脸精致得像娃娃一般,鼻梁高挺,皮肤白皙,便是记忆中妖女的脸面。
秦敬也是奇怪,眼前这黄衣少女的容颜,和那个妖女的容颜实在是相距甚远,怎生自己会把两人联系起来。然正当他感到十分奇怪的时候,那少女又说话了:“这宜兴和怀涑一带乃是南北朝接壤的地界,看着是富饶之地,实情是龙蛇混杂,人心可是复杂得很……你别以为这里的上房就是上房,所谓的上房,其实就是小房,你说的小房,这儿是没有的,一式都让人住通铺,你这呆子,若是半夜被人迷了卖去北朝秦淮一带的青楼,到时候可有得你受了。”
少女说话干脆,一字一顿的语气,秦敬也觉得似曾相识,却真的怎么也想不起这少女是哪一位。
“既然姑娘相助,那在下便只有感激的份儿了。”秦敬叹气。“但是姑娘至少该告诉在下你的名字,好等在下有机会给姑娘报恩?”
“谁要你报恩了?”黄衣姑娘脸色一沉,看着又要弹秦敬的额头,可她想了想,悬在半空的手便顿了动作,最终还是收回到茶杯侧畔。她再次别过头去,极不情愿似的吐出一句来:“呆子给我记住了,我叫阿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