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去多久,才有一人下了楼,此人步伐轻盈,步伐移转之间,便稍有衣裙拖地之声,可见是女子的脚步。这应当是岳雪华,秦端却没有跟着岳雪华下楼去,立于门前不语也不动,方才秦业所言,不知道秦端听到了没有?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秦敬和秦姚姚,彼此的心跳声却不懂得休止,在斗室内显得特别的大声。
正当两人心中忐忑之际,秦端却忽而推门进来,门轴发出的声音,尖声如同女子叫喊。秦敬立刻闭上眼睛,假装没有醒来过。秦端走到徒儿的身畔,拾起他的手腕,竟是把起他的脉息来。
秦姚姚猛地坐起,把头一下下叩在床畔,一下下‘咯、咯’地响,张口便如珠落玉盘,‘叮叮咚咚’一通乱响似地说到:“爹爹!不关二师哥的事情,是李林一要轻薄你的女儿,二师哥是为了救我,况且大师哥说二师哥乃是入了魔,定是二师哥练功伤了神……二师哥便没有错,求爹爹放过二师哥。”
“别太吵,妨碍我把敬儿的脉细……”秦端放下徒儿的手腕,对着女儿皱眉说了一句,秦姚姚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吱声。
却见秦端复把起秦敬的脉息,一对浓眉,愣是如虫蠕般动得揪心,他的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他便叹了一口气,松开了秦敬的手腕,便去外一边的床上扯了一条被子,盖在徒儿身上,这动作间又是一下叹气。
秦姚姚见此,便哭了出来,眼泪鼻涕都淌了,哭得淋漓。秦端见此,眉头便不肯松去,却到底没有责备秦姚姚,反是走到女儿的床畔,坐了下去,一手抚弄着她的背脊,似是安慰女儿,又像是安慰自己。
“爹爹……二师哥他怎么了?”秦端目光远眺,看向秦敬的脸颊,只觉得那般苍白的脸色,应当是受了不少的苦。
“你二师哥体内,有三股气劲相搏,正是入魔的脉象……”秦姚姚听见自家爹爹这般说,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可没一会,又提上了喉头。
“那……那五个人,便是师哥所杀?爹爹打算如何处置师哥。”她一下起身,忙止住了抽泣,正是大气也不敢出,拽住亲爹的衣袖再三说了过去。“二师哥不是故意的,求爹爹放过他……求爹爹……”
秦端却不说话了,抚摸女儿的手也顿在半空。
秦敬乃是低着头的,也看不着表情,秦端自然懂得他是装晕,可他偏生不挑破。他便故意地说了一句:“你爹爹我,何曾会伤了自己的孩儿……我一定会让李掌门消气的,哪怕要爹爹让出整个凌霄峰……”秦姚姚伏在秦端肩上,低声地抽泣起来,动作极轻,生怕惊动了自己爹爹的心意。
“求爹爹放过师哥……他都是为了救我……”秦姚姚边哭便抹眼泪,衣袖都是湿的。
“只怕,不放过你二师哥的,不是你爹爹,而是你二师哥他自己……”秦端复轻抚女儿的背脊,幽幽地说道。秦敬听得,不由得手心冒出些汗来。眼睛一涩,也想落下泪来。可是他一人杀了这五人,却要岳宗一派让出凌霄峰。
师父说得对,他正是囚住了自己一心,若是师父非得如此,他恐怕是没颜面留在世上了,若他真的成魔,便让他以命偿命罢。
“我能用内功堵住你师哥的三处大穴,你师哥便不会再入魔,可是,你师哥往后,也不过是个废人了。”秦端此句,乃是正对着秦敬说的。“只怕日后与上乘武学也是无缘无份了,但是,这也比他死了去好,若是他死了,你娘亲且不知道怎么心痛了。”
“娘亲一直都待二师哥如己出……大师哥也是。”秦姚姚摸一把眼泪,也看着秦敬说了话:“二师哥要是轻生,我娘亲定然痛彻心扉。”
此番,秦敬也不能假装下去,却是抬起了头,白脸色衬出了红眼睛,仿似一只垂死的雪兔,这般的表情,正对上了秦端的皱眉。
“怎样?对于师父的处置,你可甘愿领受?”秦端对着这可怜徒儿问出了口。“师父可以封住你的经脉……不过……你该知道结果。”
“师父,徒儿甘愿……”秦敬自齿间吐出这几只字。秦端只是点了一下头,便说:“你既然甘愿……那为师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秦姚姚此番,正是哭得梨花带雨,抬头看亲爹和二师哥,心中百味陈杂。“便没有其他的法子么?”她不死心再问了这一句,却也知道,便无其他法子。
这一着,相当于废了秦敬的武功,于这武痴来说,那是比杀了他更为难受的事。
“唯有如此,才可与李掌门和敬儿他自己交代去……”秦端自秦姚姚身畔站起。“若是废去了敬儿你的内功,师父我定会保敬儿你安好,若是李景元执意要你偿命,我便让他好看!”
“不!不必如此,若是到了那个时候,那我便一命偿五命……徒儿绝无怨言。”秦敬抬头,看秦端的眼色已经少了犹豫惧怕,只有大丈夫的凛然。“只要岱宗一派安好,师父安好,师娘安好,师哥安好,师妹安好……”
秦敬恭顺地低下头去,被绑了的一身活动不便,他这便算是对着师父叩头。
“不可这般!”秦姚姚想捉住亲爹的衣襟,虽明白自己这是徒劳,也要哭闹这一番。“我不许爹爹这般做……那些人可是想轻薄爹爹你的女儿……二师哥是为了救我……这不公平。”她哭着在空中抓了几把,却捉不住秦端和秦敬的决心。
秦端离开床畔,自向前走去,一点也不顾女儿的哭喊,秦敬看着自家师父越走越近,心中竟然别样平静,仿佛这就是他的命,他心甘情愿领受。
直到秦端一掌击中他的膻中穴,他也不觉得好痛,只是一口恶血喷将出来,好生污了他的一身……
“敬儿,为师不会让你有恙的……”秦端扶住秦敬倒下的半个身子,咬牙说了一句:“请相信为师。”
及至傍晚,凌霄派这一行人才浩荡地从永康出发,几人拖着些行李,几人担着两个不能动的人,还有几坐着装了棺材的牛车。顶着一路的目光,总算回了凌霄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