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容话音方落,便感觉数道目光同时加诸于身。她略略抬眸,将周遭诸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便垂下眼帘,心中一哂,暗忖:原来如此。
立于近旁的刘嬷嬷,略略讶异中透着欣慰;而婢女中的其中两名,则几近于瞠目结舌;至于另一侧的萧桓,仍是那仿若含着无限情意的温柔浅笑,看不出深浅。
实则,如瑾容这般,在对周遭近乎于一无所知的境况之下,委实不该这般贸然多话。
然而,“听天由命”从不是瑾容的性格。此刻默不作声固然可得一时无虞,却并非长久之计。方才从刘嬷嬷的话中得知的情报虽可解燃眉之急,但有些话却不是可以贸然问出口的——例如,”程瑾容”平素是如何性情?
而现下,答案似乎己经昭然若揭。
瑾容半敛的眼眸掩住一闪而逝的笑意,再抬起头来,已是羞涩中略带不安地看向刘嬷嬷,目露询问之意,显得既茫然无措,又楚楚可怜。仿佛是在问:嬷嬷,我说错了什么,为何大家都如此看我?
刘嬷嬷看着瑾容这般神情,登时心疼的不行,心道:阿容性情柔顺恭良,却有时太过心软,可万万不能让王府的奴才们认为阿容是好拿捏的。
思及于此,刘嬷嬷上前握住了瑾容的手,暗中轻轻一握,随即沉声俯视着跪在近前的婢女道:“今日为大喜之日,便饶过你这一回,但王妃心慈,我老妇人眼中可不揉沙子!此等有失体统之举断不可有第二次!”
瑾容此时已经得知,恐怕这位“程瑾容”小姐是位性子柔弱的,而这刘嬷嬷态度如此强硬,则为了回护住她,不让她吃了亏去。故而方才那楚楚可怜之态,是她故意为之,如此一来,刘嬷嬷必然为了给她在王府立威,而敲打那个婢女一番。
如此这样,在不知新任王妃何许人也的王府众人来看,便是主子和下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毕竟在外人看来,即便刘嬷嬷是乳母,终究也是下人。没有主子的允许,她是不会这般放肆的——毕竟王妃和靖王殿下都没有开口,刘嬷嬷的话的确有些僭越了。
在王府众人面前立了威,又得以不让刘嬷嬷觉察到“程瑾容”换了人,瑾容今日的最大目的也就达成了。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而婚礼还行至途中,合卺酒只得再重新倒过一壶了。
匏瓜苦涩,米酒甘冽,新人手中的双瓢本是一体,喝下倒入瓢中的酒水,如此便寓意夫妻从此“同甘共苦,皆为一体”。
待到合卺酒饮完,刘嬷嬷便朝着萧桓福身行礼道:“喜服已经被酒水泅湿,殿下同王妃要不要更衣?”
萧桓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以及瑾容身上深色的水渍,略带戏谑地道:“无妨——总归是要宽衣解带的。”
瑾容虽说性子沉静,毕竟是尚未经过人事的。听闻这话登时面红过耳,心下恼怒:这人说话怎地好似登徒子一般?!
而刘嬷嬷等其他奴仆婢女虽然也觉得不好意思,但却都忍不住低笑着退了出去,将这一方天地留给新人。
瑾容还在为刚刚萧桓那句话羞臊不已,便感到一阵湿暖的气流拂过耳边,萧桓轻柔而低缓的声音随之响起:“阿容穿着这湿衣裳不觉难受么?要不要本王为你宽衣?”
“啊……啊?”瑾容一愣,枉费她素日才思敏捷,却不知如何应答这句话。
她只感觉萧桓口中吹出的那温热的气流,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抚摸她颈侧耳后的每一寸肌肤,登时让她的半边身子都酥软了下去。
这下子,不用特意伪装什么,她就感到此时自己的脑袋已经满是浆糊,一片空茫。
这也难怪。昔日的宁乐公主,少时可仗剑江湖,及笄之后可参与朝政,别说在当时风头一时无两,就是纵观历史,也是少见这种集宠爱、荣光、威望于一身的公主殿下。
然而,直至周朝灭亡,宁乐公主身殒,她于男女之情一事却也几乎是一张白纸——尤其是这云雨合欢之事,更是未曾有过。
所以,此时的瑾容完全是紧张无措,她不明白,难道是自己撞了邪么?怎地明明是自己憎恨到恨不能拨皮剔骨的人,而他不过轻轻说一句话,吹一口气,自己便浑身燥热酥软,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
实则未嫁的女儿本应在新婚前夜由年长的女性长辈教导房中术的要领,甚至将那绘制的分毫毕现的图册拿与准嫁娘观看。然而可怜瑾容重生到这具身体上已经是新婚之夜,自然错过了这必不可少的一课。
不过正是由于她现在这种青涩而无措的表现,让萧桓原本对她性情有所转变的疑惑淡了下去,
只见萧桓欺近瑾容,低声轻道:“既然阿容不应,本王便当做你已经应允了。”说着伸出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地拉开了瑾容身上喜服的衣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