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这般错愕的神情在瑾容预料之中,她亦是早已想好对策。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首垂眸轻声向刘嬷嬷问道:“嬷嬷可知道前些时候阿容为何缠绵病榻许久?”
刘嬷嬷一生多经坎坷,心思自然要深一些。闻言一顿,暗忖:难不成这病来的还另有隐情?遂轻轻握了一下瑾容的手,低声肃容道:“姑娘,您是说,这病来的蹊跷?”
瑾容抬眸,见刘嬷嬷如此神情,知是她将自己的病因想左了,于是轻拍两下刘嬷嬷虽尚算光洁,却青筋暴露的手背安抚道:“嬷嬷放心,阿容如今已经并无大碍,也没有人敢暗中使用那些下作的药。”
实则那枯荣丹却也是一把双刃剑,但关于此事瑾容却并不打算告知刘嬷嬷。毕竟,枯荣丹的解药只有萧桓才有,告诉了刘嬷嬷亦是徒增烦恼无济于事。
刘嬷嬷闻言,心下一松,随即问道:“如此,姑娘言及病情是为何意?”
瑾容道:“嬷嬷有所不知,此次阿容本是微感风寒,如此微恙,不过十天半月本可痊愈。然而在宫中,阿容莽撞,冲撞了陵川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责令我长跪不起,这才又受了寒,乃至最终阿容昏厥过去。”
瑾容虽说口称“莽撞”,是她“冲撞了”长公主殿下,然而瑾容知晓这身体的原主是个怯懦谨慎的性子,于是退避三舍唯恐不及,怎会去“冲撞”别人?所以,瑾容这般口吻,明着是自责,暗里却是在影射宫中处处险恶罢了。
果不其然,刘嬷嬷闻言气愤难当,偏偏碍于“长公主”的身份不能多言,只得低低恨声道:“姑娘你素来足不出户,又性子谨慎,怎会去冲撞那长公主?!听闻那长公主如今尚未及笄,怎地小小年纪如此歹毒!”
实则,陵川长公主固然骄纵跋扈,但也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委实谈不上“歹毒”。然而瑾容让陵川被这个黑锅可是心里毫无愧疚之感。毕竟,即便她口中之言稍有夸大诱导,但却是基本属实。
更为重要的是,“软弱的程瑾容”,需要一个恰当的契机,渐渐转变性格,这样才不会让人——尤其是刘嬷嬷此类熟悉程瑾容的人——产生疑窦。
眼下,便是一个恰如其分的契机。
瑾容伸出柔嫩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刘嬷嬷的嘴巴上道:“嬷嬷,请慎言。有道是‘雷霆雨露皆君恩’,虽说阿容如今已为天家妇,然,到底我们如今毫无根基,更何况长公主殿下身为长辈,自然身份无比尊荣。因此,即便有错,也是阿容的不是。”
刘嬷嬷闻言,心中大恸,忍不住目中再度泛上泪意道:“我的阿容,你怎地如此命苦!若是老爷夫人在天有知,不知会如何心痛啊!”
瑾容心中慨叹:程老爷和程夫人若真的在天有灵,恐怕不是心痛,而是恨不能把自己这个将他们的女儿取而代之的孤魂野鬼天诛地灭了吧。
思及于此,瑾容更加坚定了不能叫刘嬷嬷疑心的想法。于是她抬起头望向刘嬷嬷道:“奶娘,缠绵病榻月余,瑾容想通了许多事情。”
刘嬷嬷闻言,便知晓瑾容有决定要告知与她,于是她擦了擦浑浊的老泪,忍下心中翻腾的悲愤之意问道:“姑娘这些时日想通了些什么?”
瑾容轻声道:“阿容自幼不愿争,不愿抢。阿容总以为,我不犯人,人便不犯我。只要安居一隅,便可天下太平。即便偶然受了委屈,那也是苦了一时,忍一忍,也便过去了。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总是斤斤计较便计较不过来了。”
“是了,是了,”刘嬷嬷目露怀念的表情,“‘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总是这般说的。怎地如今改变想法了?”
“阿容依旧是想退的,”瑾容露出苦涩的笑容,“可是这次又能退到哪里去?幼时有爹爹阿娘护着我,后来有嬷嬷护着我,现在本想有着夫君护着便可。然而今日在大殿上,那位长公主殿下丝毫不把夫君放在眼里,挥鞭就打!”
“竟然有这等事?!”
“自然,阿容难道还要用这等事情蒙骗奶娘不成?”话虽如此,不过瑾容说的的确是半真半假。长公主虽然跋扈,然而萧桓毕竟是有军功在身且已经封地的藩王。姑且不谈陵川对萧桓心怀情愫,但就论萧桓本身也容不得陵川区区一个只有尊贵头衔的公主太过放肆。
不过,萧桓挨了陵川一鞭子却是众人所见的事实,而瑾容明白刘嬷嬷这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是决计不可能求证这件事的始末真伪,所以才敢有这般半真半假的说辞。
顿了顿,瑾容接着道:“想来那陵川长公主身为长辈,夫君自然要尊重迁就。再者,陵川长公主深受帝宠,如今阿容又开罪于她,便是想要躲,怕也是无处可躲了!”
“嬷嬷……”瑾容声音颤抖,“阿容很怕很怕,可是阿容知道,若是在这样退下去,退到最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了!所以这一次,阿容不能再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