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日前同刘嬷嬷恳谈一番之后,瑾容知道,自己可以略略改变那种软糯怕事的神情了。
虽则思及时日尚短,这个性情变化的“度”定是要掌握得当,但这般程度的改变对于瑾容来讲已经是极好的了。
由于前些日子瑾容借着“缠绵病榻”的由头闭门不出,正日在房内修习内功心法,因此皇后赏给靖王府的四名美婢,瑾容一直不曾得见。
但瑾容并不是十分喜静的性子——否则当年还是宁乐公主的她也不可能女扮男装仗剑江湖了——遂,在“病”了月余之后,她终于因着有些贪恋那明媚春光,在绿裳、绿袖二婢的陪同之下,走出了自己所居住的聆雪苑。
一路分花拂柳穿廊过院,瑾容心里啧啧赞叹:姑且不论她对萧桓的仇恨几何,但他的品位委实不错。一处处景致别致不失自然清新,没有浓厚的匠气,多是自然灵动。
几人正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漫步徐行,忽而听得前面一阵欢声。
瑾容“卧病”这些日子已然探听清楚,萧桓府中并无姬妾侧室——这也是自然,按照大楚律法,正室尚未入门,根本不会抬妾氏入门——毕竟若是嫡子出生前就先有了庶子,那才是贻笑大方。而正妻的娘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这规矩是死的,却并非人人需严格遵守——眼下瑾容就是如此。皇后娘娘之所以敢在瑾容嫁给萧桓仅仅月余的时候就赏了四名美婢,不过就是吃准了瑾容没有母族势力可以依靠,好拿捏罢了。
瑾容见那四名美婢笑的张扬明媚,而对着余者途径的粗使杂役颐指气使,心中暗自冷笑:不过放着她们几日不管,倒真以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了?
虽然瑾容不介意萧桓宠爱这几个美婢,但是身为一国公主的尊严绝对不允许几个跳梁小丑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于是,瑾容朝着绿袖使了一个眼色——虽然她总是在瑾容面前擅作主张,但拿乔起来比绿裳更多了两份凌人气势。
绿袖得到瑾容的示意,便走上前两步,扬声道:“王府之内,如此喧哗成何体统?!以为是那市集上吆五喝六的商贩么?!”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贾之人在众人的心目当中自是地位低下。而那四名美婢出自宫廷悉心训练,甚至比一些小户千金还要金贵。因此,绿袖这一番话虽然不曾带半个脏字,却对于那四人来说已是极为刺耳的贬损。
果不其然,那四名美婢听了绿袖一番话,几人登时美目圆睁,面色铁青。不过,到底是深宫大院养出来的,即便是婢女,那教养礼数也是错不了的。四人虽然个个面色阴沉目结寒冰,但却纷纷对着瑾容微微福身见礼。
其中站在最前面一名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躬身敛衽道:“我们姐妹乃是皇后娘娘亲自下赐的婢女,敢问这位女官姐姐怎么称呼?”
女官?瑾容闻言挑眉,随即恍然:大概是今日她这身行头太过素淡的关系。
昔日瑾容喜爱信马由缰、仗剑江湖,恣意飞扬。因此,对于那些满头的珠光宝气反而是敬谢不敏。那些珠钗玉石,只会让她感觉头脑发沉脚步发重,因此若非隆重场合,瑾容向来是素面朝天。
今日她头上唯有一枚羊脂白玉梅花簪,再无其他发誓,一身月白广袖宫装,长裙曳地,虽是清丽,但比起“靖王正妃”这个雍容华贵的称谓,委实素雅的有些过头。
瑾容似笑非笑地瞥了对面的四名美婢一眼,暗中冷笑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竟妄想在丝毫没有名分地位以及萧桓宠爱的情况下拿“皇后娘娘”压她一头。
即便皇后真是心有此意,但也不可能手长伸到别人的后院去,所以这四人在没有名分之前,皇后根本不会再多问一句。
思及于此,瑾容冷声道:“这位姑娘,我乃家中独女,可不曾记得有姑娘这样的‘妹妹’呢。”顿了顿,她缓步上前漫不经心道,“更何况,你们不过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给我来帮忙的,我虽然不会太过苛责下人,但也需你们谨守本分。”
四人听得瑾容这番话,方才恍然:眼前这位便是那位王妃程氏。因此,她们虽然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愤愤不平的神色,到底不曾失了分寸,纷纷便要叩拜见礼。
此时,不远处倏然传来一道柔和雅致又透着微微笑意的嗓音:“看来阿容的身子确是打好了,今日竟有了游园的兴致?”
瑾容循声望去,便见到身着一袭天青色暗纹常服的萧桓漫步徐行朝这边缓缓而来。
今日是休沐日,萧桓无需上朝,因此他如墨一般的乌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披散在身后,仅在发尾处以一根缎带草草扎起。比起前些时日那般玄袍玉冠的样子,这般打扮少了几分雍容的气势,反而多了几分疏狂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