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茶梅不知深宫冷
虽是累了，但躺在床上却是神智清明。
今夜发生的事太多，我一夜未归，也不知母亲现下如何？父亲公然违背圣意，又与皇后结下梁子，日后又该如何？而我如何能
正想得入神，忽而听到一阵极轻微的开门声，我猛地翻身坐起：“何人？”
开门声顿了顿，而后我便听见徐婆婆的声音缓缓传来。
“原来是顾小姐睡在这儿？”
我平静了语调，却并未放松警惕，问道：“徐婆婆这么晚了，可还有事？”
她咯咯的笑声传来，似是嘲讽又似不屑，却并不答话，随后又是一阵声响，黑夜里我辨不清她动作，只下意识的揪紧了被褥，稍有异动，我便立即翻身起来。
“不必紧张，不过是来上点熏香，沈公子他夜里睡的并不好，每晚我都要为他点上熏香。”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熏香味，甚是舒缓好闻，紧绷的神经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我对她道：“沈…沈公子说他去柴房将就一晚，就劳烦徐婆婆替他送去柴房了？”
“无妨，这熏香原料也是些贱物，我再焚上一炉便是。”
而后，传来门缓缓合上的声音，便再无异响。
鼻翼间潆绕着淡淡熏香，不多时，便席上一阵倦意，很快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或是那熏香真有奇效，这一觉睡得极好，自然精力也悉数恢复。
起身下床，留心看了一眼，桌上却并未瞧见那香炉，正疑惑间，徐婆婆捧着热水巾帕推门进来。
“顾小姐起来了？昨晚睡得可好？”
我微笑道：“睡得很好，多亏了徐婆婆的熏香，起来没看见香炉，不知是什么材料。”
徐婆婆朝桌上瞥了一眼，一边将水盆放上盥洗台，一边淡淡道：“也不是多名贵的东西，顾小姐若想要，老朽便替你准备些。”
“有劳徐婆婆了。”
“不妨事。”她冲我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洗漱完出了房门却并未看见沈夙的身影，找了一番，也并未见徐婆婆，无奈寻了纸笔，留下字告辞。
出了翮清宫，便沿路去了浣衣阁将衣裳还与刘婶婶，不少佳肴。
我轻轻笑了，同刘婶告辞，自浣衣阁出来，便寻了内侍前去备马车在宫门口候着。
经过皇帝就寝的正阳殿时，正好瞧见一席华服艳丽夺目的丽妃从里边出来。
丽妃的父亲乃临堰府安，居于正一品，是父亲的恩师伯乐，平日与皇后倒还交好，我入宫时，她常来看望，待我不薄。
如今见她，我便止了步，原地候着，待她到了跟前缓一行礼。
“见过丽妃娘娘。”
她含笑扶我起身道：“老远便瞧见了一人像你，却念着妧儿昨晚应该回府了，心里疑惑哪里出来这般好看的人竟与妧儿长得如此相似，好奇着走近了瞧，没想到正是妧儿。”
我颔首敛目，只道：“丽妃娘娘打趣了。”
她亲昵的拉过我的手，关怀道：“看你行色匆匆的，这条路是往宫门口走，想来是要回府了，昨夜该是歇在皇后娘娘那里，郡主怎么不见着一路？这一大清早的便要走，可是因为昨夜观鹭台的事闹了性子？”
她一番话语连珠，我默然听着，不知如何回应，只含糊的点了点头。
丽妃了然笑了，她本生得妩媚，施着桃色胭脂，眉心朱砂点缀着一瓣桃花，这一笑更是柔媚姣俏，艳丽无双。
她忽而注意到路旁种的茶梅花，朝身旁的贴身大婢女使了眼色，她立即会意，走上前折了几朵恭敬递上。
“娘娘。”
丽妃接过轻嗅了嗅花香，面容沉醉，将几支茶梅一并递给我，柔声道：“皇后姐姐一贯待你倒是好的，莫要因为这些事伤了感情，姐姐一向喜欢这茶梅，你便送去，再认个错，姐姐不会多于你计较。”
手里茶梅开得俏丽生艳，素白含红的花瓣似卷还舒，半吐半裹着明黄的花蕊，更显出晶莹剔透，纯净无暇犹带一种出尘绝艳之美。
苏浅倒是曾提起过皇后娘娘喜爱这茶梅，而扶鸾宫里却从未种过茶梅树，送了前去也算是聊表了心意。
思虑至此，我谢过了丽妃，转身便朝扶鸾宫走去，丽妃柔弱的声音自后叮咛道：“皇后娘娘面前倒是不必再提及本宫，权当妧儿一番心意了。”
我回身冲她一笑：“多谢丽妃娘娘。”
走至扶鸾宫门前，立刻便有眼尖的宫婢要通传，我扬手止音，无声的迈步进去。
屋内淡淡檀香升起，在半空晕染开来，朦胧了一派光景，一室静谧，皇后单手扶额，一手翻着面前的书页，温婉大方。
我沉吸了口气，放欲迈步，却见桐秋自后而出。
“娘娘，已经打探清楚了。”
“怎么样？”皇后并不抬眸，漫不经心的翻过一页书。
桐秋道：“昨夜顾妧离了扶鸾宫后并未去监司阁，有宫婢瞧见她随那孽种一并去了翮清宫，一夜未出。”
我惊得浑身轻颤，只觉得心底都是寒的，勉力凝神屏息静听下去。
“呵，果真是自以为是，也敢对本宫信口雌黄，”皇后冷冷嘲讽的声音入耳，“母亲出身贱商，不过识得几个字，生了狐狸精的容貌，也是那顾忠瞎了眼，不知好歹，要与本宫做对，而今天赐良机，皇上一贯疑心重，若是教他怀疑顾忠与沈夙有勾结，那丹书铁券也保不了他们顾家！既然他们顾家无意我们苏家，这股势力也留不得了！”
“娘娘，那现下该如何？”
“不急，昨夜一事方过，而今对皇上说这些，倒显得刻意了，而今看来太子不足为惧，那苏念容已经是一步错棋，现下，不能再走错一步,过几日皇上要照例去监司阁内审，去查查是谁伴行，便让她捅破这层窗户纸罢……”
似是有雪落在心里，冷意顺着血液流遍身体的每个角落，忽而窒息得生疼，皇后后面说了些，我再无心去听，冬日暖阳倾城般照在身上，我却觉得周身都是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