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烛火夜色两迷离
今夜宫内多数侍婢皆得了恩准散去庆贺除夕,我踏入扶鸾宫时只觉得静谧。
正殿却是全然两般景致。
殿内烛辉明艳,全然无外面的清冷之意,皇后素来是不喜黑暗的,晚上睡寝之时必要燃着长明灯方可安睡。
这扶鸾宫我曾住过不下数百日,如今再站在这里却忽然觉得陌生,连着凤鸾椅上的人也一同陌生起来。
我缓步踏入,苏浅立在一旁,神色复杂难辨,我敛眸垂首,在殿内中央跪下。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并不开口,她方下宴席,还未更衣,一身凤袍金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她淡抿着茶,偌大的扶鸾宫寂静无声。
半晌,茶盏放回桌上,那细微的声响竟令我身旁胆小些的宫女浑身哆嗦。
我挺直了背脊,神情凛然。
我知在苏浅眼里眼前的女子是那个疼她宠她的姑姑,但与我而言,她是这后宫之主,是苏家的中流砥柱,若无令人敬畏的手段,又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攀上凤位?
“起来吧。”
她淡淡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我默然不动。
“臣女辜负娘娘厚爱,请娘娘责罚。”
“这说的是哪里话?”皇后似乎轻轻笑了,“自古男欢女爱将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学士倒是好本事,前些日子在本宫面前只道一切听凭安排,转了头却是另一番话了,看来…我们苏家是高攀不是你们顾家了。”
“娘娘息怒,此事是臣女任性妄为,二皇子乃天骄人龙,是臣女配不上二皇子,不敢高攀。”
她淡淡一声冷哼,信步踏下红缎铺成的玉阶在我身前停下,一双凤眸居高而视:“你不必如此,洛儿如何本宫心中有数…”她眸光轻懂,瞥了一眼一旁的苏浅,道,“殿前女谏事务繁忙紧要,景阳她性子不够沉稳,本宫怕她在皇上面前出个纰漏,便打算向皇上举荐你作为副谏在旁,你们自幼熟识,也算是得个伴儿,你看如何?”
成了女谏,数年之内不可许配人家。
我知皇后意欲如何,她担忧我顾家与旁族联姻结亲,动摇苏家在朝堂之上的势力。
我轻抿了唇,道:“娘娘,臣女才疏学浅,不敢插手朝中之事,况且臣女一介浅薄女子,只愿觅得一人,执手白头便罢,今日拒婚,实在是因为臣女已心有所属。”
皇后望苏浅一眼,却是意味深长:“原来妧儿早便心有所属,倒是不曾听见景阳提起过。”
我抢先道:“郡主她性子率直,臣女怕她与旁人说漏了嘴,徒给旁人增添谈资。”
苏浅道:“景阳倒是听妧妧提及过几次她心里有一人与旁的不同,想来那时候不曾留心。”
闻听苏浅此言,我心里感激,面上却是不动神色。
“小女儿家心事,还望娘娘莫要见笑。”
皇后眸光锐利:“本宫当年也是如此,仰慕皇上圣容,自然不会笑话与你,不过谁能入的妧儿的眼,本宫倒是很有兴趣听听。”
我佯作了羞怯:“是母亲故里的表亲,同是商贾人家,却也不如母亲娘家那般家大业大。”
皇后声音带笑,眼底却有我见惯的精光冷寒:“本宫也是看着你自小长大,你与景阳撇了血缘,在本宫心里并无二样,改日便将他带入宫让本宫过过眼,看他是否配的上妧儿。”
“多谢娘娘厚爱。”
“你母亲已经驱了马车回府,你今夜便留在宫里罢。”
我道:“父亲散宴前曾嘱咐臣女前去监司阁。”
“既然如此,本宫便不多留你了。”
我行了谢礼,站起身,皇后身侧的长明灯映落眼底,那样晕黄柔软的灯光此刻望来却有些刺目,是经历怎样的不安和恐惧,才会在夜里亮着灯才能入睡?
这后宫前朝,权势中,又有多少机关算尽?
打开殿门走出去时,忽而有冰凉的柔软落在脖颈处,我抬起头,原来是落雪了,我想起我出生那夜也曾落过雪,却听闻是扯絮蹉跎般的大雪,不似这般小家子气。
走出几步,我望见一人白衣乌发立于雪中,深邃如夜的黑眸静静望着我,似是等候了多时。
我犹豫了会儿,终还是走上前。
“你怎么在这?”
出口的声音却意外的带了几分涩涩的哭腔。
他并未在意,只伸手接了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才淡淡道:“被锁得太久,如今得了自由,自然是要多走走看看。”
他语气平淡,说的那般自然,我却听得莫名有些压抑,却一时口拙,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似是毫不在意,负手身后,望着我道:“不知顾小姐要去哪里,沈夙闲来无事,也可相伴一程…”他略略一顿,而后微笑道,“也算报答顾小姐为我许愿一事。”
我哑然失笑,是了,看来我的愿望倒是当真灵验的。
前方青砖铺陈路面延伸着向前似乎看不到尽头,监司阁内父亲此时定然是在忙碌,而这偌大的皇宫,我又能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