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做着这样一个梦,梦中总有这样一个男人,他举着酒杯对我说:“紫鵞,喝下它。”我看不见他得脸,却总是哭着醒过来。而我,却不叫紫鵞。玉真观的道长说,因果轮回,注定了的,逃不了。她送了我一个锦囊,说在必要的时候可帮我一劫。
我的婚期定在八月十五,寓意月圆人圆。自打婚期定下之后,娘亲每日见我,总是忍不住掉泪,我安慰她道,女儿家总归要有归属的,不过巷子那头,见面容易得多。大哥倒欢天喜地为我张罗着婚事,整天笑嘻嘻的说着今儿个某某某又送啥来我家,明儿个某某又要请客吃饭,下人背着他叹气,说丝毫从他脸上看不到刚死了爹的模样。
我是南宫家幺女,原本南宫家在这片儿地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祖上也曾出过高官,后衣锦还乡,像模像样的风光了大半辈子。到了爹爹这辈,倒腾着做点买卖也养活了府上五六十口人,也还算景气。但自打家业交给大哥南宫寂之后,日子便大不如前了。直到半年前,他赌输了郊外虎头山的半边田地,父亲一气之下,卧床不起,不久撒手人寰了。父亲去世后,大哥变本加厉,嚣张的不可一世,终日不是赌馆便是妓院,大家都知道,南宫府还是那么大,但是,里面已经空了,家已经败了。
七月末,大哥风风火火朝着我和娘亲宣布,他替我定下婚约,陈府家少爷。娘亲听到后,立马气的晕了过去,醒来对着大哥又哭又闹,大哥说,他才是一家之主,长兄为父。
贴身丫鬟嫚儿为我上装,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朝着镜子对她微笑,就连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丫头都在为我落泪,自己的大哥却在把我推入火坑。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婚姻,不过是场买卖,对陈家人而言,多养一大家子人并非难事,我嫁进去,他们便为他还了债,从今之后,南宫家就得依附陈家而活了。可谁都知道,富甲一方的陈家,独子,我那未来的夫君不过是个脑袋不如五岁孩童的白痴。
出嫁头天,娘亲让嫚儿陪我上玉真观拜拜,千万嘱咐吃过晚斋再回。打离家那刻,不知为何,心头总觉得不安,离别前娘亲特意抱了抱我,说:“快去吧,快去吧。”
我站在玉真观山头看见南宫家被一团熊熊烈火包围着,那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我被嫚儿和道观里的人死命拉着,眼睁睁看着南宫府邸燃为灰烬。我头一次知道,哭可以让人死去活来,哭可以让人精疲力尽。头一次知道,原来人是那么的渺小,渺小到什么都不是。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道观中了,刺鼻的中药从草屋外传来。我唤着嫚儿的名字,进来的却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黝黑的皮肤,眼角有一小块疤。他唤我大小姐,从袖中掏出封信,我认得那是母亲的笔迹,迫不及待掏出来,里面只有七个字:“走吧,像三年前那样。”
我有些糊涂。少年像是知道很多似的,婉婉道来许多我不知道的事。少年叫舭鮆,多年前曾受恩于娘亲,南宫家起火头一夜,娘亲亲自到他家求他,让他带我离开,越远越好。舭鮆告诉我,三年前,我曾离开过南宫家,去了很远的地方,南宫家出了很多人也没找到我,直到一年前,却被村民从河里捞了出来。我惊讶得看着舭鮆,娘亲说我一年前失足落入河中,捞回来之后,高烧不退整整七日,醒过来,却谁也不认识,但是娘亲却没有告诉我,我离开过南宫家。
我问舭鮆:“南宫家现在如何?娘亲如何。”
舭鮆说:“待我赶到南宫家时,南宫家已烧为灰烬。里面只抬出一具烧焦的尸体,经查看,应该是南宫老妇人的。其余六十口人像是知道什么似的,老早就被老妇人赶了出来,无人受伤。”
“那我大哥呢?”
“南宫寂正四处寻找大小姐,恐怕这里呆不长了。大小姐,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我茫然的看着舭鮆,虽说舭鮆说我三年前离开过家,可是我却一点记忆都没有,我的记忆一直在南宫府中,不记得外面又是怎样一番天地。手指不经意间碰到腰间的内袋,忽然想起玉真观道长送我的精囊,没想到,那么快,就要用上了,打开来看,里面只有一个字:北。
我喃喃说到:“那么,就北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