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误入雪域城堡
卓玛在一年之后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突然的来电唤醒了我沉睡的记忆，也扰乱了我原本已经乱如麻的心境。我的心中猛然增添了一份遥远的牵挂。从确认那是西藏打来的长途电话的那一刻起，卓玛的身影就缠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我一直在迫切地期待着，然而，她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就此杳无音讯。我不明白她为何选择一年之后，选择这样一个寒风呼啸，雪花飞扬的夜晚，冒着风雪给我打电话。但是，至少使我清楚一点，她从来没有把我忘记；她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就牢牢记住了我的电话号码；或者，那一刻她就决定了会在某一天拨通这个号码。
我时常产生一种幻觉——卓玛正用清澈、洁净的目光凝视着我，那是世间最美丽、最清净的眸子。耳畔萦绕着她冷峻的声音：“你不会！否则……我会杀了你！我要把自己的身体洁净的奉献给我深爱的人……”我感觉到心惊肉跳，卓玛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这样的念头一萌发，我立即扇了自己一耳光，在心里冷嘲热讽：吴孟兴，你以为你是谁啊？世间的好事都让你占了……你小子别臭美了！你哪一点儿值得人家爱？哪一点儿配得上人家……
我的日子过得越发恍惚，除了处理公司业务还保持着头脑清醒之外，其余时间都是精神失常、没精打采。以至于跟季云霓之间的幽会也变得乏味。我开始找一些诸如工作忙碌之类的话来敷衍她，托辞约会，独自躲在屋子里上网，与那帮不知人世凶险、不晓人间疾苦的黄毛丫头玩“过家家”的游戏。成天宝贝长，宝贝短；到头来谁他妈也不是谁的宝贝。
我喜欢一边聊着天一边想着卓玛，回味着她的眼神，回忆着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有时候发现男人真的很变态，想起一个女人时，往往会是私密部位首先跳入大脑。我以往在想念季云霓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她一丝不挂的凹凸有致的身体；而想起卓玛的时候，总是那一对毫无杂质的眸子最先注视着我。卓玛是雪山上圣洁的天使，我决不允许自己对她做出任何亵渎的行为。
我终于无意间在地方电视台新闻节目中一睹段副市长的尊容，那个特写镜头让我看得特别清楚。一张肥头大耳的南瓜脸，小小的斗鸡眼镶嵌在满脸的横肉中，若不细心，还真会把它们忽略掉，以为他是个瞎子；那一个酒糟鼻很是醒目，像一堆烂肉上面钉了一只绿头苍蝇。这副尊容的确让我喷饭。不过在他身上还真验证了丑人多福这句话，既有令人折服的官运；又有消受美人的艳福。我不知是出于忌妒，还是别的什么心理，突然冲着地上呸呸两声，恶狠狠地骂道：“什么玩意儿……一副典型的贪官污吏形象！党政机关的寄生虫，蛀了国家的大梁，使得自个儿的身子横向发展……”
想着貌若天仙的季云霓居然把一生托付给了这种看着就倒胃口的男人，不免为她悲哀；同时也越发觉得她犯贱。一朵鲜花，非得要自个儿插在牛粪上，这能怨了谁？反之，我倒也无形中感觉到安慰，我还不算牛粪级别，顶多只是一堆扶不起来的烂泥，还不至于臭气熏天。
这样想着，心情反倒少有的轻松，于是就想起我那宝贝儿子来。有些时日没见他了，自从我和何珂兰公开分居后，他一直寄宿在姥姥家。前些天打电话来吵着要吃肯德基，让人听着觉着寒心。好，明儿是周末，把小家伙接过来疼爱一下！心里安排着明天的行程，随手关掉电视，把季云霓和她那奇丑无比的男人抛到后脑勺，忘得一干二净。我发现自己这会儿最大的优点就是大事、小事都不搁在心上。
去丈母娘家接儿子，老人家抹着泪嘘寒问暖，令我在自责中无地自容。都老大不小当爹妈的人了，还得让老人跟着操心！我把所有的责任都归罪于何珂兰，假如不是她红杏出墙，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吗？我的确少有反省自己的过失，甚至也开始堕落的认同男人们自我安慰式的说辞：古人都能纳三妻四妾，我们虽说生错了时代，找个把情人也算不得什么道德败坏！
儿子面黄肌瘦、呆头呆脑，全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见到我也不喊，一双大眼睛瞪着我，那眼神中充满拘谨和惶恐。我心疼得快要落下泪来，一把抱起他朝门外走，边走边亲着他的脸蛋，问道：“儿子，今儿想上哪儿，爸爸都满足你！”
儿子的脸上绽放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手舞足蹈，叫嚷着：“先去吃肯德基，然后去游乐园……”
“好，先吃肯德基，然后去游乐园！”一路上我都紧紧抱着小家伙，深怕一不留神，就把他遗失了。对何珂兰有再大的怨恨，儿子却始终是我的心头肉。
经过“国贸大厦”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从我们身边缓缓驶过，一双眼睛隔着咖啡色的玻璃窗盯着我，我认定这不是错觉。好奇之下，我放下儿子，说道：“儿子，咱歇会儿，别让老爸累塌了腰！”
“歇会儿。”儿子在地面上围着我转圈圈。我的眼睛尾随着那辆轿车停下。一双修长的女人腿先伸出来，脚上登着款式新颖的皮靴。我已经猜出了八分——季云霓。但我更想知道的是，车上还有谁。段副市长臃肿的脑袋从轿车的另一侧露出来，季云霓冷漠而高傲地朝着我这边扫了一眼，踩着高跟鞋，“叮叮叮”有节奏地扭动腰身，上前挽住了段副市长的胳膊。我这才发现，季云霓足足高出他一头，这真是滑稽的搭配。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段副市长头顶的白发犹如青草上上了一层霜，我不由得又为季云霓叹息。女人择偶的标准是什么呢？相貌、人品、爱情、职权，还是金钱？他们之间存在爱情？打死我都不信！
掩饰着心中的失落，抱起儿子继续赶路，周末的街道人潮汹涌，那些相拥穿梭在人群中的情侣，更加紧密地粘在一起。我惆怅地想：他们之中，究竟有几对真正相爱？又有几对能够携手一生？
季云霓闯进我的生活，促使我短暂的相信过爱情，而随着这两年来的世事变迁；随着我无意间了解的一些关于她的事情；我似乎彻底遗忘了爱情是怎么一回事。对爱情也重新回到了漠视的冷酷无情的状态。我依然和她约会，依然说着一些肉麻的情话蹂躏她的身体，我想，那已经不再是爱情；只是为了满足一个男人原始的***。
更多的时候，我宁愿对着没有生命的电脑屏幕，去感受那些文字之下隐藏着的躁动不安的生命个体。文字是一种演绎生活的手段，它代表了主人的喜怒哀乐，也就让自己也沾染了生命气息，变得活起来。不可否认，有些人的确擅长运用文字，编织一些脱离现实的美丽，或者悲戚的爱情故事，但我的确是开始喜欢捕捉那些唯美的爱情故事，来抚慰内心隐隐的伤痛。大概是因为我失败的错把爱情的种子播撒在了寸草不生的荒漠中，因而看不到任何新绿的希望。我怨恨着季云霓，自欺欺人地认为摧残她的身体，就可以得到些许安慰；认为我对她的爱已经灰飞烟灭；却不知恨原本也是一种爱，因爱而生恨，恨有多深，爱就会有多深。宁肯上网，也不去招惹她，不过是在逃避，不过是不愿意被残酷的现实一次次将美梦击得粉碎罢了！其实，在情感面前，我是一个懦弱得缺乏抵抗力的男人！
每每独处的时候，卓玛的音容笑貌就无孔不入，扰得我心神不定。这晚，我打开网页，准备搜索一份资料，脑子里默念着卓玛的名字，恍惚中竟然误输入了“卓玛”，按下回车键，屏幕上霍然出现了无数红色的“卓玛”。我忽然变得紧张起来：这里，能否找到卓玛的足迹？
我抱着一线希望，仔仔细细地翻看每一张网页，落寞也随之填满胸腔，拥挤得快要迸裂。剩下最后一张了，我闭上眼睛，近乎绝望，眼角滴落两颗泪珠。我无力地点开网页，雄健峻美的雪山擦亮了我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心已经哆嗦起来。这是一个名为“雪域城堡”的个人主页，主人——卓玛。左上方滚动着一段字幕：我是山神的女儿——卓玛，我住在雪域城堡里，守护着前世的爱人——左重生。只要心中有爱，世界就是美好的……
我泪流满面，感受到了那种心脏撕裂的剧痛，颤悠悠打开相册，那一双清澈无尘的眸子凝视着我，顿感天旋地转，意志面临崩溃。卓玛，我的救命恩人，雪山上圣洁的天使，她居然爱着我这个虚伪的凡夫俗子。天啊，我是该感到幸运，感到幸福，还是该对着神灵忏悔我无心的过错。
我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敲下一行字：圣洁的天使，雪魂——卓玛署名为左重生。我按下提交，无力的倒在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