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灰蒙蒙,阴沉压抑,一丝凛冽的寒风拂过我落寞的面庞,刺骨难受。
城市的街道还是那般对比鲜明,疾驰的名车,慢悠悠的垃圾车,大腹便便的富商,低头叹息的平民。
当你懂得认真观察这个城市的景象,那说明你很闲,也就意味着你是一个没有什么作为、随时可以被世界抛弃却永远不会被写在历史里的小人物。
此时此刻,坐在垃圾桶旁的长椅上的我,就是这样一个随时会被人可怜一两枚硬币的无业游民,月薪还不及街边乞丐。
身为一名报喜不报忧的待业青年,我是绝不会把失业这种丢人的事情告诉自己的亲爹亲妈的。但是,失业对我的影响,绝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轻松,毕竟,我必须面对很多现实问题,例如钱。
“狗屎一样的日子!”
这句话被我反复唠叨到了晚上八点,共计三百八十次,嘴唇已经有了干裂的迹象。
望着夜空中的弯月,我掏出了诺基亚,原本我想打电话给林锐或者是张天阳,可拨通后才发现打错了。
“喂,大叔,我在上自习呢,找我有什么事啊?”张灵压低了声音,估摸着是躲到桌子下接电话了。
虽说我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但我并没有就此挂了电话,或者说‘你上自习吧,我只是问候一句’,而是笑着说,“妞,一起出来吃晚饭吧?”
“啊?现在?你等等……”好一会儿,那边都没有动静,我甚至以为她看到老师来了然后把手机塞进了书包里。想想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正准备挂电话,她的声音又出现了,比起之前要嘹亮了许多,“大叔,你怎么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啊,哈哈,加班忘了点了。”我随口撒了个谎,心里想着还是不耽误人家小姑娘了,便说,“刚才逗你玩的,你好好上自习吧,我找几个朋友一起吃宵夜去。”
“你找朋友去了啊?可我都快走到校门口了。哎,那你去找朋友吧,我现在走回去。”张灵的话语中透着一种沮丧的味道。
没想到这小家伙动作这么迅速,我的内心不禁涌出一股温暖的热流,充斥着我的全身。
兴许,这就是所谓的感动吧。
“你都快到校门口了?那你在校门口等我,我五分钟后到。”
“好的,我等你来接我。”
我想,她的笑容一定很甜美。
五分钟后,街道的另一头,穿着黄色羽绒服、戴着粉色手套和大红色帽子的张灵,激动地朝我挥了挥手。我走过马路后,来到她身边,见她这副笨重的装扮,调侃道,“你是准备滑雪呢还是登雪山呢?”
“大叔你要带我去吗?”她一点儿也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却把我说得哑口无言。
我愣了愣,又和她打起了太极,“有机会再说。”
“每次都这样,哼,你是狗吗?”她皱着眉,嘟着嘴,模样甚是可爱。
“哈哈。”我不经意地笑出了声儿来,但却一直没给她一个正面的肯定的回复。
也许,这便是我这一天中最为开心的时刻。
“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对我说?不然,怎么会挑这个时间段来找我?”她闪烁着大眼睛,脑瓜子倒是比看上去的要精明多了。
“恩,我被炒了鱿鱼,所以找你陪我吃晚饭,很合理吧?”我没有对她隐瞒什么,与其憋在心里难受,不如找个人诉诉苦来得舒坦。
“唔,那这顿晚饭,就包在我身上吧!想吃什么,随便你挑,别跟咱大老爷们客气啊!”她学着一口东北腔调,可把我逗乐了。
“大爷,小的就不和你客气了。”
我肚子实在是饿得不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这一天都没有吃饭,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不停地咒骂吴大力,也琢磨着该怎么找他算账。
原本他不说,我还会因为林月月的事,觉得有些愧疚,现在他挑明了,我反倒觉得自己一点儿错也没有,再说了,我本来就没做错什么。
这座南方的城市,很久都没有下雪了,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人的心便如浮沉一样躁。只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着迷乱灯光,迷了人眼,乱了人心。繁华与喧嚣向来都属于掌握权钱的成功人士,而失败者的心中永远都存在着自卑与落寞。
在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内,张灵双手托着腮帮,双眼定定地看着我,“大叔,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工作?”
我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拭嘴角的肉渣,想了想,答道,“这段时间休息会儿,过两天再找吧,正好放松放松。”
自从被苏甜的爸妈婉拒后,我就忘了什么是拼命赚钱,思想也停留在吃饱喝足混日子的最低阶段。
张灵点点头,天真地说,“这样也好,但是大叔一定要坚强,不能太难过哦。只要乐观向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乐观向上?这个词似乎不再适合我这个处境的青年。亦或者说,从很早开始,我就忘了什么是乐观向上。
不想让张灵感染到我内心最为悲观的情绪,我笑了笑说,“放心吧,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
听了这话,她笑了,微眯着眼,嘴角扬起的弧度,洁白的两排牙齿,看上去真的很开心,发自内心的那种。她到底喜欢我什么?关于这一点,我实在是想不通。但,我没打算祸害这么一个好姑娘,所以这类问题,我一向保持着回避的态度,兴许等她上了大学,分隔两地,那种微妙的情愫就会很快被斩断吧。
“哟,哟,瞧瞧这是谁啊,被逮住了吧?抓了个现行吧?”张天阳双手插在牛仔裤的裤兜里,站在饭店外,撇过头望着我,带着得逞的笑容。
要说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被那家伙的笑惹得浑身发毛,就好像我被他当场捉【和谐】奸一样。
我就纳闷了,这也太巧了吧,还是说,这家伙的尾随怪癖还没改?
“大叔,他是你朋友吧?”张灵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我和张天阳。
“恩,很好的那种。”我低声对她说,又朝着外边嚷道,“阳仔,怎么就你一个人?去干嘛呢?”
他的笑容骤然消退,正欲开口,瞥了张灵一眼,右手挠了挠头,挑眉道,“一个人无聊瞎逛呗,你以为和你一样幸福地享受二人世界。”
张灵听了这话,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小女生的娇羞,而依旧是标志性的甜美笑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甚至让我产生了‘我是西门庆,她是潘金莲’的幻觉。
倘若我不是一个遵纪守法、热爱祖国、具有正义感的青年,今晚铁定会把她给办了。
但张天阳那微妙的动作,还是被我的双眼捕捉到了。
为什么我的观察力能够如此敏锐?那是因为他每次说谎前,都会习惯性地用右手挠头,几年来,都没变过。当然,这个特点,只有我和林锐知道。
“妞,我先送你回去上自习吧,不然你就算旷课了。况且,你现在处于高三的紧张阶段,不能马虎,还是需要认真看书,片刻都不准耽误。等你下课,我再去接你,怎样?”每当我要撇下一个人时,说的话就像领导一样冠冕堂皇,表面功夫做得非常足。
“放心和你朋友去吧,大叔,你这样子真可爱。”张灵一句话就把我的谎言给揭穿了,甚至附带了心灵冲击。
“可……可爱?”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居然被这妞说可爱,我早就不卖萌很多年了好吗。
“我……我还是送你到校门口吧,不然我不放心。”说完这话,我对着张天阳使了个眼色,“阳仔,你在这儿等我,十分钟后到。”
“恩。”张天阳点了点头,停在饭店外的梧桐树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看来这家伙和我一样,也出事了,真不愧是难兄难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