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与废水之间的战争已经打响了,雷海的水面上船只穿梭交错,火光闪动,摇旗呐喊,击鼓助威的声音不绝于耳,双方争持不休,战争持续已有数日。
波宁身为盟友,哪有摆脱干系的道理?军中已经开始准备,南朝前来求援是早晚的事,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虽说废水与波宁中间隔着雷海,还有国土广袤的南朝,但废水向来颇具侵略性,处身海岛之上的废水臣民也是蛮夷之族,当年曾隔着南朝、雷火,向雪国发起攻势,那一次的沸水离殇,到如今还是雪国的重伤。
若是此战南朝兵败,废水便可攻入陆上腹地,原与南朝相接的国家只怕都要遭殃,难逃废水的战火。
就地势而言,南朝与雷火之间隔着高山旗峰,若要强攻,这一道天然屏障可算揽了大局。可波宁到南朝除了几条河道和少数山峦,几乎可以说是一马平川,南朝得为废水所破,那么乘胜追击,首先遇难的定是波宁无疑。
明澈身为北城王,在涉都流连已经小半年之久,北城居波宁与南朝之间,虽为波宁国腹地,也稍稍临近疆界,如今涉都的事业已一件一件办完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五月的天,原本仍是晴空万里的天,忽然就风雨大作,这一道送行的人被淋了个措手不及,明澈原已打算动身,这时候也只能下马跟部下一块儿到驿站的长亭里避雨。
刚才大家与明澈道别的时候,送别的话喋喋不休,宁沁却躲在长亭里生是没敢出来。
原本按照之前所约,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她的生辰,也就是说,他们原本该在一个月后礼成完婚的,如今却弄了个这样悲戚的局面。宁沁想着,心中多有愧疚,一时竟没有胆子前去见他,只能远远地躲着。
天忽然下起大雨,宁沁正倚在柱子上出神,被这大雨一激,猛地想起明澈他们这么一走,挨了淋定是要病了的,才一转身,竟见冷然护着明澈,以手遮头往这边跑来。
宁沁连忙转身要跑,却被明澈上来一把拦住,扯着她的手腕就进了长亭边儿上设的茶社草屋。
“我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叫你这般恼我,连送行也不愿与我见面?这会子避雨撞上你,你竟也二话不说,转身就逃?”明澈拽着宁沁的手在胸前,脸上既是恼恨又是失望,憋着气直涨红了眼。
“不,是我对不起你!当初本就不该与你相约,原本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却还是给了你希望。我以为你在北城妻妾无数,花眷美人,环肥燕瘦,别说一年,便是转眼也足已忘了我了,没想到……”
宁沁说着说着,已经泪流满面,都是她的错,是她太自私,是她太贪心,不然,就不会让明澈如此伤心难过。他原是倾了一切要帮她的,到头来,换得的不是她的感恩,却是一场痛心疾首的伤害。
“忘了你……呵呵……”明澈盯着她,眼中亦噙着泪花,心痛地说道:“忘了你谈何容易?”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宁沁咬着嘴唇不住地说着对不起,此时此刻,除了道歉,她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弥补他。
明澈抓住宁沁的双手置在胸前,哽咽着流下眼泪,喑哑着嗓子说:“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只求你安好,一切便都够了。”
“我……”宁沁原还想着劝慰他几句,听了这话,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明澈对她的好,她一点一滴记在心里,可是她当不了那个王妃,也讨厌跟一群女人龙争虎斗。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想要的自由天空,没有他。
她始终明白并清醒着,一切过后,都将虚化,爱得越深,只会痛得越钻心。她的爱情是一剂毒药,无论是谁中了毒,都难以解开那痛的萦绕。她不要,这个世界里的宠爱她享受的够多了,而这些宠爱今后都会化成伤害还施他人,不可以!
“我且再问你一句,若是你点头,无论多难,我都会在你及笄那天,凤冠霞帔地带你走进北城。若是你摇头,我……”明澈看着宁沁眼中的泪水,死灰般的眼睛里痛下决心,只求宁沁哪怕是一丝犹豫也好,说不定明年他还有机会。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同意,不会同意的,永远也不会同意的!你走,你走——”宁沁甩开他的手,泪流满面地朝着他大喊。
那些还未出口的话突然就像石头一样封住了明澈的嘴巴,他看着宁沁捂住耳朵大声哭喊的样子,心中如万千针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宁漓听见喊声,拔腿往这边跑来,伸手把宁沁扯进自己怀里,听着宁沁死死地埋在自己怀里“呜呜”痛哭的声音,心像破碎的琉璃一般,扎心地酸痛。
“明澈,放过沁儿吧。你说过,她幸福就够了,沁儿既说了不愿意,你便不要勉强了,如此两个人痛苦,不如大度退步,换两个人解脱。天涯何处无芳草……”
明澈只盯着宁沁埋在宁漓怀里不住颤抖的身子,一句话也听不进,他错了吗?他到底该怎么做?
外面的雨渐渐地停了,冷然进来俯身施礼道:“城王,雨已经停了,我们这就上路吧!”
明澈不语,最后看了一眼宁沁,转身先冷然一步去了。外面传来马儿的嘶鸣,万千思绪一并都带走。
一行人归来,宁沁依着宁漓半步也不离开,缠得宁忠都觉得不像话了,但看见宁沁满脸泪痕,眼睛红彤彤一副委屈的样子,心中也是难受万分,便只能“诶诶”地叹气。
回了府里,雪泽带了玩意儿和点心儿前去看宁沁,默默不语地陪着她静坐。
日转西楼,暮暮黄昏,窗子前的桌案上映着长长的孤独的影子,宁沁忽然上前,伸手欲捉住那细瘦的暗影。花烛摇曳一场空,袖儿才点了蜡烛,便被宁沁一掌拍了下去,热烫的烛火烧得她猛然抬手,不觉泪又千行。
雪泽忙上前替她看伤,通红的一片正在掌心,执在雪泽手里亦是心疼不已。雪泽转头对袖儿说:“快拿些药来,替小姐敷了,不要留下伤痕才好。”
“是。”袖儿应了声,原本香儿见了就已经去了,只是这会子看着小姐和雪公子在一处,这般你死我活地折腾,心下心疼着,却是一句有用说的话也说不上,心里也堵死了,倒不如到外面去,眼不见心净。
才出了门,外面宁漓已经进来了,看见袖儿站在外头,便问:“沁儿可好些了?你怎的站在外面
“我……小姐她犯怔呢,刚才我见天晚了便想着掌灯,谁想,小姐竟一掌拍到了烛火上,烫伤了手心儿,这会子香儿在里头侍候呢。”袖儿一时不知如何接口,想了想道。
“这丫头……胡闹!”宁漓听了火急火燎地就往屋里走,心里气不过地恼了宁沁一句。
进了屋,香儿已经给宁沁包扎好了,一丁点儿小伤,生是叫她包扎得像个大熊掌。宁沁已经歇了,雪泽便叫宁漓一道出来,转到园外,静静地道:“是时候,我也该回了。沁儿,便交给你了。”
宁漓心里知道,一时担心着宁沁,便也不言语,只点点头应了,末了才说:“我送你。”
两人便一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