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辰的父亲戴着那种回族人特有的那种白帽子，脸上透露着跟马辰相仿的坚毅和朴实，浑身上下透露着严肃却不严厉的气质。至于说话声音，更是和马辰一模一样。

“几时回来的？”马辰问道，脸上虽然不带笑，但是关切却很容易从那双略有浑浊暗淡的眼睛中读出来。

“能有一个月了把，叔叔身体可好？”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第一次见面哪怕像无聊的英国人那般谈论天气也比问这个好啊！

果然，马辰的父亲那双浑浊的眼睛满是忧虑地看向马辰的母亲，马辰母亲正巧走到他身边要帮他接脱下的衣服。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马叔忙拦住了阿姨，然后快步走到衣架旁挂好了大衣，回过身的时候眼睛便自然而然地又和阿姨复杂的目光对上了，马叔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目光，瞅向别处。

“我又不是这些事情都做不了了。”阿姨心情低落地说，慢慢地回到床边坐了下来。

“哎呀，我又不是那个意思。”马叔一下子急了，向前走了几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无足措。

我更是着急，毕竟这话题也算是我挑起来的，但是也像马叔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尴尬地站在原地。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但是你这样一直把我看成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废人，然后什么都不让我做，这又有什么意思？”阿姨看着马叔说道，眼中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我没把你当成废人嘛！你又干嘛这么说。我这不是，我这，唉！”马叔明显不善言辞，额头急得有些冒汗。

“你也不用急着解释。”阿姨看马叔急成这个样子，语气也缓和了几分。“老马，咱俩结婚三十多年了，虽然当初是媒人介绍的，不像这些孩子那么自由，但是我们这份感情却像我们那个年代一样，是实实在在的毫不作假的。咱俩刚结婚那时候真是一穷二白，你不善言辞我知道，即便是你结婚那天晚上也只是说了句你会让我过上好日子。但是虽然只是这一句话，你却真真正正地做到了。你为了我、为了这两个孩子真是操碎了心，但是所幸这么多年我能在你身边照顾你。听大夫说我得了癌症后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没有多少日子可活，而是以后我不能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了。我唯一有的就只是这几年光景了，我只想像以前那样照顾你，你什么都不让我做了，只是让我看着你为我伤心劳累，我这几年又有什么意思呢？”

马叔咬住了嘴唇，老泪从带着沟壑的脸颊滑落。阿姨走到马叔跟前，温柔地伸出手擦去马叔眼角的泪水，“有孩子在呢，哭什么。”虽是这么说，可是泪水同样在阿姨的脸上蔓延。“剩下这几年，我只是想再尽我所能去照顾照你，继续和你这么稳当地过日子，好么？”

马叔点头，泪水却流得更凶了。

我静静退出屋子，走向伏在桌子上抽噎的马悦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马姐，我先走了，今天就不留下吃饭了，改天吧，你也进去劝劝叔叔阿姨。”

马悦菲抬起头，红肿的双眼看得我心更疼了。马悦菲点了点头，轻轻地走进了屋子。

我吸了吸鼻子，胡乱擦了擦眼泪。退出了院子。

……

这一路我的心都是沉着的。

这次遇到的司机是个很健谈的中年男人，就这路上的交通情况品东论西。我却没有心情跟着司机师傅一起扯皮，看师傅抽烟，边要了一支点上，却不放进嘴里，只是放在车窗边上，让烟在风中肆意地燃烧着。

这支烟，仿佛就是阿姨那因为身患癌症而加速燃烧的生命。尽管烟嘴和烟身有着深深的眷恋，可仍旧止不住这寒风的戏弄。

“怎么不抽？”司机疑惑地说，又好像是抱怨我浪费了烟草。

“戒了，心情不好就像点一支。”我勉强地挤出一丝歉意的笑容。

司机朝我打量了一眼，“要结婚了？”

我愣了愣，讶异于司机的猜测能力，“是啊。”

司机师傅点了点头，深吸了一支烟，“好好过日子吧，要珍惜啊。”然后发泄似的一下讲肺中的烟全部吐出，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我没有心情猜测司机师傅有什么样的故事，我依旧在回味着在马辰家看到的情景。我在为他们之间难以割舍的感情而感动，也为天下有情人命运多磨而打抱不平。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得了绝症，或者纪萱得了绝症，我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发现那简直是我不敢想象的事情。我无法想象每天醒来后发现我爱的人已经不在人世，我无法接受那样深爱的一个人就这样在这个世界消失，我无法存活着这样一个没有她的世界里。

如果没有她，我独自活在这个没趣的世界里有有什么意义呢？

我没有看着香烟燃尽，而是在还剩一厘米左右时扔掉了那只残烟。我已不忍心看那只烟烧到底部了，那颗殷虹的燃烧点，不仅燃烧着阿姨的生命，也燃烧着骨肉相连的马叔的心，而一旁旁观的我，也同样被这始作俑者的大风吹得黯然神伤。我摇上了车窗，挡住了自然界的寒风，却抵挡不住现实中偏不尽人意的残酷。

……

等车开到小区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我这才想起忘了接纪萱，刚要掏出手机打电话，却发现有人在敲车玻璃。

与纪萱那张焦急的神情相对，我却松了一口气。忙付完钱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纪萱似乎看到了我那不咸不淡的神情，似乎很是生气。“你怎么……”

她没有机会说完这句话了，我也不想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我一把揽过纪萱，也不顾她推搡我的胳膊，把她强行地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粗鲁的捏住她的下巴，对准那冰冷的红唇霸道地吻了过去。而纪萱的身体也不再挣扎，渐渐放松下来并揽住我的腰，慢慢地回应我。

我却没有继续，挪开了嘴，“我爱你。我要一辈子都守在你身边。我也不许你离开我”

纪萱开始还在疑惑我突然停止了侵犯，随机又被我这没头没脑地傻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抚摸了一下她和嘴唇一样冰凉的脸蛋，“怎么在外面等着呢？我不是告诉你不去接你了嘛。”

纪萱突然变得有些委屈，“我接到你说不来接我的短信了，然后就直接回家了。在家等了一会，可是等到天都黑了你也没见你影，打你电话又关机，我不知道你是关机了还是出事了，就只好在小区门口等着了。”说着说着眼圈有些红了。

我今天已经见了太多这样的场景，赶忙把纪萱又抱在怀里，“估计是没电了，乖宝宝别着急了啊，都是老公不好，老公最坏了！”

“哼。”纪萱轻哼着，又调皮地用小鼻子在我大衣上蹭了蹭。“对了，你怎么了啊，突然说那几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把纪萱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拽着她往小区里走，“先回家吧，回家再说，别一会把我老婆冻成冰棍了。”

纪萱顺从地任由我拉扯着往小区里走去，而我则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仿佛下一秒我就会失去这双手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