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忘记过去难道不好吗，佛门清净，尘世纷争喧闹，为什么知道了自己是谁就一定要重返记忆中的地方呢？”为之左手紧握着右手，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

“为之，你入佛门斩断与尘世的牵连，佛门就是你的归宿，我与你，终究是不一样的。”空空道长望向为之，眸中神色宁静而深沉。

空空道长越想越觉得，三年前住持的决定是正确的，那时住持和他都不能确保他想起往事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收留他而不收为佛门弟子于他和住持都是最好的。

“道长心意已决，为之多说无益。”为之多少有些伤感，隐隐觉空空道长这一走，不再有回来这一说了。

“本道定会回来的。”

修德住持比预计的时间早来了半个月，这预示着空空道长也要提前离开佛光寺，去往金光城了。

在空空道长没有告知为之，修德住持回来后他便要离开的事情前，为之是极其想念修德住持回来的，希望修德住持可以说服空空道长留在佛光寺。

修德住持没有挽留空空道长，也没有请他去禅房中促膝长谈，面色一如既往的安详。

“既然已知何去，遵照内心。”

空空道长无言，对着修德住持行了大礼，以示敬意。

为之不是没有问过修德住持，为什么不劝空空道长留下。修德住持只回了句：“佛门不留还眷念尘世的人。”

空空道长的行李不多，在修德住持来的当天晚上就已收拾好了，给为之留了封信，没等天亮，赶着夜色借着大好星光就出城去了。

信上如是说：道别不必了，徒增伤感，勿念。

金光城是天子脚下的土地，地方官员们为了讨好皇帝硬生生将这座城的表象装得华丽，皇帝微服私访时还大赞那些官员都是大才。

装得皇城美一日，苦得百姓饿十年。

“听说了吗，皇宫里闹鬼。”掌柜对身边的店小二说。

“闹鬼？”店小二惊叫道。

这一叫将将好让店里的客人都给听见了，店小二知道自己犯了错羞愧地低下头去。

“没请道士去捉鬼吗？”一位客人问道。

“肯定是请了的，但是我琢磨着，道长道行浅了。”

“不不不，能被请去宫里头做法的都是高道行的。”

“谁说没有混进去骗钱的呢，我家祖母就被骗过。”

“掌柜你说说呗。”

“我妹妹前些年不是去宫里当宫女了吗？是她托人代笔又花了不少银两托了关系才把信带给我的，我找了隔壁桌的道长帮我念了信中内容才知啊这宫里头闹鬼，道士去了也没有用。”说到念信的道长，掌柜转头用下巴指了指旁边桌上的一位白袍道人。

“肯定是那道士的问题，这天下没有驱除不了的鬼，只有滥竽充数的道士，估计是请了假道士。”先发出质疑的客人不屑地说。

空空道长听他们议论纷纷，拿起酒杯小酌一口，抿嘴一笑，摇头三连。

“白袍道长你坐在一旁光听不说可不厚道，论鬼神你们这些修行道人最在行了。”离空空道长最近的一位客人冲道长喊道。

“世间本无鬼，亏心事做多了就容易养出心鬼，本道劝你们不要妄议，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终。”空空道长衣袖一挥翩然离去，一尘不染。

次日，空空道长正一边想着自己所剩不多的盘缠要怎么花，一边寻找着为心鬼所困之人，想着能不能遇上一个富贵人家，又被妖魔鬼怪给困扰，化去别人的劫挣点银子花花。

巧的是还真让空空道长给遇见了，只是那人身穿下人服饰，估计是哪个富商或者官员宅院里的打杂伙计，跑过来“咚”一声跪在道长面前，话没出口，泪水成河。

“何事？”空空道长问道，嗓音清冷。

只需一眼，空空道长就知这类人无非是家中有人患病而无钱医治，只得把希望寄托在神明和修道之人身上。

又怎么可知，请道士驱邪不如多买一副药活得长久。

“道长……求求你救救我媳妇吧……她为了给我家……传宗接代……本来身体就不好……生孩子就是往鬼门关走一趟……阎王发善心放她回来了……可是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道长啊道长……我知道你们修行之人上通神明下通鬼怪……请道长帮我跟阎王说说好话……放我媳妇一命吧……道长……道长……”

那人一开口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颗接着一颗散落一地。

“你也知道你的媳妇是病了，身体不好，就带她去看大夫，没钱治，只能说她命该如此。修行之人也是人，即便能通神灵和鬼怪，但也没有让阎王将世人的名字从生死簿上除去的本领。”

空空道长欲走，那人立马爬上前去保住空空道长的一条腿，哀求道：“道长你就去看一看……我知道天命难违……可是道长你总得给我们这人世人一点希望啊……道长驱邪的钱我不会少给一文……请道长为我媳妇做法……”

空空道长本就是在一条街市之上，被这人一哭行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行人眼中就是一副孝子有情道长无情之景。

空空道长眉头抽搐几下，心想要是为之在就好了。

这种事情空空道长遇到的不止一件两件，为之在他身边的时候眼睛骨碌碌一转就给对方搪塞过去了，再不济道长就自掏腰包买了对症的药材炼制成丹药，称其为神明恩赐。

一来帮助被病魔缠身的多活些时日，二来提高自己的声誉，遇到了富贵人家可以借机多捞一点油水。

今日这情况，显然是空空道长要自掏腰包了。

空空道长心疼地捏捏自己的钱袋，忍痛说：“你带本道去看你媳妇吧。”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那人破涕而笑。

那人叫赵八，前边有五个哥哥两个姐姐，全部都没有活过十六岁，赵八一家都认为这是祖上得罪了天神的缘故。

幸好家中还剩最后一个儿子，家中总算是有个后，赵八父母烧香拜佛感谢神明对他们家网开一面。

因此，他们一家信神不信医。

“前面带路。”空空道长衣袖一挥。

“道长，我家有些远，离这里有好几里路，要不……”赵八的视线移到了不远处的马车上。

“不必了，且当作是修行。”空空道长将赵八的动作尽收眼中立马说道。

空空道长知道那人是不想委屈了自己，可是空空道长也知道那人尽数钱都拿去救他媳妇了，租马车只会雪上加霜，让他的日子过的更不好。

虽说空空道长只是个道人，不用遵守佛门规矩，不用秉承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可他终究受恩于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