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未生一袭红色锦袍坐在马车之上，旁坐一袭白色道袍的空空道长。

空空道长盯着何未生衣袖上金丝线秀着的金莲，越发觉得自己身旁的这位贵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

“道长是近几日才来的金光城？”何未生面容松淡地问空空道长。

“是。”

“空空道长从何方而来？”

“虚无城佛光寺。”

“佛光寺？”何未生清澈的神色里染上一丝过往的怀念，“道长还记得我先前提到的那名故友吗，我派出很多人出去打探过他的消息，他出现过最后的地方就是虚无城佛光寺。”

何未生说到这里忽然停住，眼睛里的悲伤与怀念翻腾如水波，“道长可在佛光寺见过一名唤祁桉的男子？”

空空道长在脑海中仔细想了想有关“祁桉”的记忆，这个名字空空道长感到熟悉无比，但空空道长在佛光寺的记忆中“祁桉”查无此人。

“未曾。”空空道长道，“本道也只在佛光寺呆过三年。”

何未生心中忽然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空空道长，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年前，正是何未生得知祁桉出现在虚无城佛光寺的时候。

何未生将自己慌乱的心情平复，问空空道长道：“道长原本姓甚名谁？”

空空道长答道，“本道……”

“公子，我们到了。”

“本道……”空空道长欲说完未说完的话，又一声将其打断。

“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何未生率先一部走下马车，对来迎接自己的县令道：“不必多礼，你也不必拘谨，我这次带了一位朋友来，他有什么问题你必须实话相答，若有半句虚言，你就滚回你的老家去吧。”

“不敢不敢，殿下再此，小官绝不敢弄虚作假。”县令点头哈腰地答道。

竟是殿下。空空道长心中诧异。

在空空道长残存的如梦若幻的记忆里，别人也是如是称呼他的，那么从前的那个他和何未生是什么关系呢？

是迷是雾，空空道长脑仁生疼。

“先带我们去看看权衡的尸体。”何未生余光看见空空道长面色苍白，问道：“道长是身体不适，要不改日再来？”

空空道长扶额，冲何未生摆摆手道：“不碍事，尸体放久了反倒不好，贵人不必担心。”

县令看了看空空道长，又看了看何未生，小声试探道：“殿下﹑道长，这边请。”

空空道长跟在何未生身后，在县令的带领下穿过大堂，来到一处极其幽森的地方，寒气逼人。

“权衡的尸体就在此处。”县令指着一处房屋道。

权衡的尸体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上染上的血迹已成黑色，空空道长接下县令递来的一根木棍，挑开权衡尸体上的白布，遍布猫抓痕的尸体呈现在他们眼前。

空空道长端详半天扭头问何未生道：“贵人可看出来什么端倪？”

何未生看一眼空空道长后视线落在权衡尸体的头部，道：“他的样子不像是活着时候被猫抓死的，活着定有反抗，他这个样子不像是反抗之后的样子，且若有反抗，昨夜我便会有所察觉。”

“我现在更加确信了我的推断。”空空道长道，眼中是十足的坚信。

何未生听到空空道长的话下意识地看向空空道长，将空空道长坚信的神色抓进眼底……祁桉，那个他一直一直想要追随的人，也总是露出这样一种神色。

虚无城佛光寺，曾经有人告诉他在那里见过祁桉，而空空道长恰好是三年前到达佛光寺的。

魏巍告诉他，祁桉还活着而且已经到达了金光城。

空空道长坚信的神色，还有他第一次见到空空道长的那种熟悉感……

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而所有巧合加在一起，又像是描述了某个事实。

道长，是祁桉？何未生心疑。

何未生想着，看向空空道长的眼神变得伤痛起来，问空空道长道：“道长真未听过祁桉这个人？”

县令一听见“祁桉”这个名字，连忙示意周围的官兵们离开，自己慌慌向何未生行了礼也不管何未生是否看见就匆匆退去了。

祁桉，过去是天祥国国主最宠爱的太子，现今却是亡国的太子，朝代更换，光辉变为黑暗。

“未曾。”空空道长一字一词咬得很准，将白布重新盖回权衡的尸体上后继续道，“贵人第一次见到本道就称本道像极了过去认识的一位故人，后来又两次询问本道是否知道祁桉这个人，本道不知祁桉此人是谁……”

“道长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天祥太子祁桉论天下有谁不知？”

何未生显是有些控住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他找了祁桉十年，十年来他去了很多地方，荒凉的古纳城，贫穷的浣悲城，遥远的蛮荒……还有虚无城佛光寺。

何未生不愿意承认祁桉的死，所以他疯狂地寻找祁桉还活着的痕迹。

何未生看着空空道长的眼睛里充满了卑微的期待，此时此刻，他想知道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寻找了十年的那位故人。

“不知。”空空道长答道。

朝代变了，天祥成为亡国，过去的皇帝太子都只是过去，天合国主颁布了新的律法，一切从新开始那么就表示过去的旧不可提起，需忘记。

律法第一百四十条：不可议论亡国天祥之事，不可提亡国天祥之事，不可寻亡国天祥之事，违者发配古纳劳役至死。

律法成功封住了人们的嘴，时间一点一点让往事下沉，渐渐地，只知道了天祥亡国，现世为天合。许多天祥时候的大人物的名字也逐渐消失在时间长河之中。

“我的那位名换祁桉，天祥太子。”话落，何未生眼眶微红，带着握紧拳头离了屋子。

也许是他太执着了，也许是他太想念了祁桉了，也许空空道长只是纯粹的与他记忆中的人有点点相似之处，也许是他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