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客栈至发生猫妖事件之后,客栈里原本的喧闹化作清静,空空荡荡了无生气更令人瘆得慌。
这是店小二十三年来最清闲的一天,客栈无繁琐事情需要打理,也没有客人叫他跑腿买些什么东西,掌柜老早就回家辟邪去了。
店小二没有家,他本是一孤儿一路乞讨来到了金光城。
六岁那年的年末,鹅毛大雪,街道房屋银装素裹,冷冽的风在头顶呼呼盘旋,他还穿着夏季时候单薄的褴褛衣服,寒气逼近骨子里,双手冻得发紫,嘴里哆嗦着散着雾气。
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吧。
这是店小二心中想的,唯一想的。
没抱着生的希望的人眼神是空洞的,等待着死亡,等待着终结。店小二蜷缩身子,以此牟取胸口处还残存的温暖。
“要死了吧,会见到神仙吗?”店小二哆哆嗦嗦地说,声音很小,小到连他自己也未必能够听见。
雪,飘着,疯狂地在空中打旋,又一片一片接着跌落,时间让细小的雪花堆积成为一条白布附在店小二的身上,像是死亡的预示。
今日客栈的掌柜发现店小二的那天是掌柜成婚的大喜日子,戴着红花的马儿踏着一条银色的路留下一串喜悦的痕迹。
“前面有个孩子倒雪地里了。”马夫最先发现雪中的店小二对骑在马上的掌柜道。
掌柜眯起眼睛,眼前一片白茫茫,问道马夫:“哪儿?”
马夫往店小二的方向一指,道:“就在前方不远处。”
“深冬的,一个孩子,也是可怜。”掌柜寻了半天才看见雪地里的店小二,拍拍马夫的肩道:“带他上马吧。”
店小二不会忘记睡梦中的暖暖火炉,周身的萦绕着暖暖的晕黄的光亮,漆黑的世界腾升起希望,好像远离了死亡一样,好像得到了救赎一样。
之后的日子,店小二就一直生活在今日客栈里。今日客栈成为了他的家。
店小二关上店门穿着掌柜前不久送他的布鞋,决定四处溜达溜达。来到金光城的这些年,帮客人到处跑腿买东西让他混熟了金光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但他似乎从未以自己的意愿好好逛过金光城。
吆喝和嘈杂往往都是街道热闹的表现,店小二踏至繁华街道之上,对各个商铺都充满了好奇,东瞧瞧西看看,最后给自己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是店小二梦中经常出现的,他总是梦到一位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笑着递给他一串冰糖葫芦然后对他道:“又长高了。”
大概是太想尝试一下糖葫芦的味道了,所以才连连做梦梦见吧。店小二在心里想。
店小二看着手中色香俱全的冰糖葫芦露出满意的微笑,一口咬下,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刺激一段飘渺的记忆,像是某种快要被遗忘的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吃过这个味道。”店小二喃喃道。
店小二仔细回想一番,却是不怎么记得了,于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也许是在梦中吃过的原因吧。
正吃着糖葫芦忽然闻到一股恶臭,店小二嫌弃地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抱怨道:“什么味儿啊,真臭。”
余光一瞥,见得墙角有一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倒在地上,便走过去瞧了瞧,越近那臭味越是明显。
店小二心想:此人活的死的?
店小二一边想着一边忍着臭味将食指放在中年男人鼻尖,自言自语道:“活着,还有气。”
“醒醒,路上多马车经过,您睡地上万一马车夫没有看见,小命可就没了。”店小二说着把糖葫芦放在嘴里解放出双手才将中年男人扶坐起来,男人也在此过程中迷迷糊糊醒来了。
“谢谢。”男人意识清醒之后对店小二说。
“倒是不谢,我六岁时候被我家掌柜救了,看见你倒在哪里想到以前了,我只是叫醒你罢了,谢就不必了。”店小二说时嘴巴里全是糖葫芦的甜味儿。
男人看着店小二手中的糖葫芦,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问道店小二:“孩子,糖葫芦好吃吗?”
店小二一笑,道:“当然啊,我做梦时候老梦到糖葫芦,只是今日才得空吃上一回。”
男人眼眶里泪水萦绕,太阳光芒在泪水中金光闪闪,男人道:“以前啊,我经常买糖葫芦给我的儿子吃,我儿子可喜欢糖葫芦了,看见你就像看见了我的儿子。”
店小二从怀里掏出几文钱给男人,道:“我就是客栈一跑腿的,也没几个钱,这几文钱您拿去买点暖和的馒头吃吧,我没有父亲,是个孤儿,一路流浪才到这里,六岁那一年我差点死在一场大雪里,是掌柜救了我,如果今天是掌柜遇见您倒在地上,我想掌柜一定也会帮助您的。”
男人握住手里的钱,一句“你愿意认我做父亲吗”堵在嗓子眼,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他没有居所,没有收入,一个破穷乞丐谈什么让别人做自己的孩子。
二十年前,男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他四处打听孩子的下落,终于在金光城他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他总是见着自己的孩子穿梭在金光城大大小小的街道,手里抱着各式各样的吃食和衣服。他也曾去过今日客栈的门前往里望自己的招呼客人时候的场景……他不敢与他相认,他们失散太久太久了。
“谢谢。”男人哑着嗓子道。
男人只能选择咽下那句“你愿意认我做父亲吗”换成一句生疏的“谢谢”。自己面前的是想念许久许久的孩子,却只得生疏得如同过客一般。
不是不敢相认,是已经悲哀进尘灰,不配相认。
男人微微仰头不让泪水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