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身铁血肃杀之气的夜云风,林祥不由得头皮发麻心口发怵,但也心知眼下决不能怯场,于是强自镇定下来,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语调客气:“陛下的意思,大将军可以负责安抚后方,前方战事便交给我了,如此,委屈大将军了。”
夜云风看起来并无半点委屈,眼睛都不眨地便颔首应是,“那便要辛苦林将军了。”
新上任的小将,和被迫下任的旧将,即便两者之间并没有发生冲突,但在其他人眼里也是矛盾对立的本身。
“大将军,陛下此举是何意思?我们还没战败呢,怎得就送了人来了?”新营帐里,薛校尉愤然道。
“就是,战时换将可是兵家大忌!陛下是昏了头不成?”另一将领粗眉倒竖,直言不讳。
一旁还有人撇嘴冷笑,嗤声道:“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会是来抢功劳的吧?”
夜云风暗自点头,当然是来抢功劳的,不用想也知道。
不然为什么之前真正对战蛮夷的时候不见人来,等蛮夷被打退了,又恰逢出现了一批所谓的“蛮夷残部”,这个节骨眼上却突然有人领了皇命前来。
这时间卡得太过暧昧,实在是让他想不多想都不行。
但多想无益,中军帐已经让出去了,领兵权也让了出去,夜云风闲了下来,冷眼旁观新上任的林将军领着兵马与“蛮夷残部”交战,一路所向披靡。
夜云风并不恋权,但是他心头有疑惑需要得到确切的答案,于是他按兵不动,暗中观察了一番林祥的打法,却发现他的指挥杂乱无章,东敲一榔头,西打一棒子,根本称不上是什么战术,而之所以能够取胜,完全是因为对手的放水。
涌上心头的答案便一目了然了。
夜云风顿时明白,皇帝的用意在于让他夜云风失去守卫边关歼灭敌军的功劳,如此等自己回京便会理所当然地不再受重,而功劳不是他的,也就成了别人的,从而皇帝便能更方便地提拔一些可以被轻易掌控的将领。
大概从战后刻意迟迟不下诏书,皇帝便开始筹谋了吧,那时等的并不是边关安稳,而是在等“蛮夷残部”卷土重来,再用比蛮夷更聪明的作战方式拖住战事发展,制造出一种夜云风领军无能的表象。
而此时,林祥出现,领着兵马所向披靡迅速告捷,如此鲜明的对比下,不仅夜云风要失去一切功劳,之前的奋力抗战都成了泡影,他作为东夏战神的名誉也会大大受损。
连一个新晋的小将都不如,算什么战神大将军?
夜云风漫漫地想着,只觉得他们这位皇帝陛下真是机关算尽苦心孤诣了,若是将这份拢权的心思放在治国安民之上,东夏想必能够更加繁荣昌盛才是。
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夜云风也不纠结不委屈,他无意与林祥争夺战功,虽然说奋力拼战最后却为他人做嫁衣并不是什么舒适的体验。
夜云风有意地收敛了锋芒,便当真如林祥所言地负责安抚后方,而前方战线,林祥果然屡战告捷,那些残余的“蛮夷部族”很快便全都被他收拾了个干净。
同族相残,夜云风只觉得这是世间大悲,但也有人觉得这是世间大喜。
于是这次皇帝的诏书很快就从京城下来了,除诏书之外一并送来的还有陛下口谕,口谕中大肆表扬林祥,甚至笑称他是新一代的东夏战神。
虽然皇帝陛下隐隐有些让夜云风当众难堪的意思,但后者只是面色不改地在一旁听着,神情并于半点难堪。
夜云风的反应传回京城御案前,皇帝陛下神色深沉,似笑非笑,“夜将军倒是永远都如此淡定,莫不是真的丝毫不恋权势?”
口中是反问,但他的语气并不见半分动摇。
“朕不信。”
自古这世间男儿,就没有真正不恋权势的。
京城将军府。
边关发生的种种,来往的书信中夜云风只字未提,江轻摇丝毫不知自家将军受了多大的委屈,因此,此时此刻她还能心情安逸地在后花园里修剪花枝。
等她回到暖阁,便听小桃通报道将军府的管家求见。
江轻摇略感意外,从她进将军府以来,她和这位将军府管家还没打过几次照面。
小桃引着人进来,管家躬身行礼,口中恭敬道:“夫人安好。”
在这位将军府中威望仅次于夜云风的老管家面前,江轻瑶也不敢失礼,当即盈盈一拜回了礼,柔声道:“管家安好。”
“夫人可以同将军一样唤我姜伯,”管家姜伯温和一笑,向江轻摇说明来意,“此来冒昧打扰夫人,是有东西要交给夫人。”
说着,姜伯拿出一串钥匙递给江轻摇,等江轻摇伸手接过,才道:“这是将军府的金库钥匙,夫人妥善收好。”
江轻摇呆住,顿时觉得手中的钥匙变得无比沉甸甸,她哑然摇头道:“姜伯,这可使不得,您管家管得极好,我哪里能有您稳妥,这钥匙还是您收着吧。”
说着江轻摇便要将钥匙递回去,但姜伯却没有接,摇头失笑道:“夫人过谦了,我听闻夫人手中江氏的生意都被打理得很好,还曾助将军管过军中军饷,哪里会有不稳妥之处?夫人又本就是将军府的女主子,这金库钥匙交给夫人是再适当不过!”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便十分矫情了,江轻摇赧然一笑,从容大方地点点头,将钥匙收好。
姜伯含笑的目光里滑过赞赏,又拿出一封信交给了江轻瑶,“这是将军给夫人的信。”
江轻摇目光不自觉地一亮。
等姜伯走后,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原以为会是和以往一样的闲话家常,却看到夜云风在信中说,从此以后自己将军府的资产全都收归江轻瑶所有。
所以才会让管家将金库钥匙送来给她啊?
江轻摇怔愣过后,便觉得非常意外,可以说是十分受宠若惊了,与此同时,心头又有几分难明的瘙痒。
她可不可以小小地窃喜一番?将军十分看重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