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宴会你去不去?”
李恒泽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提着酒壶的手一颤。这才分别出来者的声音,是胡凌婧!李恒泽又惊又喜,转过头去。
趴在窗口的胡凌婧嬉皮笑脸地一把抢过他的酒壶,“怎么了,还在为上次的事伤心呢?一个人在屋里喝闷酒?”
李恒泽已有些醉意,他盯着胡凌婧,想借着酒意贪婪地多看她一会——她笑起来真可爱,要能一直这么对着自己笑着该多好……
“醉了?”胡凌婧伸手在他脸前挥了挥。那件事果然对这小子打击很大,如今他喝个烂醉盯着自己发呆,话都不会说了。
李恒泽努力驱散了醉意,违心地驱赶道,“你别和我说话,曾家人会看见。”
“今天曾家下人都在准备为曾老爷接风,只有几个巡查的守卫,又不是嚼舌根的婢女们,看到又如何?”胡凌婧满不在乎地拍了一下他的头,“别喝了!过几日,待我破了曾子虞的案子,一道帮咱们洗清污名。”
“洗清什么?”
“咱两之间的清白呀!”
“不必多此一举……”比起胡凌婧,这清白自己不要也罢。他喜欢胡凌婧,他恨不得这风言风语全是真的,恨不得自己在所有人面前认下他们的关系,谁也不要再打这女人的主意。可如今的李恒泽,只能问心有愧地移开视线。
胡凌婧却怀疑他是不是想起上次那事,见自己就烦。赶忙拍着胸脯保证,“我一个老女人还能毁你黄花大小伙的名声不成?你放心,我肯定能还你公道!”
李恒泽黑了脸,盼着胡凌婧开窍明白自己的心意看来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那就只好待此事一结束,就去和她坦明心意。
转角处巡逻的家仆正向着这边走来。胡凌婧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她见李恒泽似乎还在对这事耿耿于怀,便自认为贴心地挥手告别。
“那晚上见!”胡凌婧离开时顺道带走了他的酒壶,留下一句,“喝点茶,醒醒酒吧!”
晚上,按照惯例也没有人通知胡凌婧参加宴会,但作为最近闹鬼事件的主角,胡凌婧还是得瑟地早早来到了宴会现场,并坐在了一个显眼的位置上。
想当初第一次参加曾家的晚宴那天,那日自己刚来到曾家,吹口哨时被李恒泽撞见,才有了后来一系列的故事。那时,檀珠还没有失踪,推开门就能看到檀珠在屋中笑着和自己打招呼……而一切,如今已经物是人非。
来不及给胡凌婧感慨的时间,曾家人和李家人便陆陆续续来到宴会的现场。很快,吴氏和曾二小姐也来了,这次她们并没有给胡凌婧脸色看,她们只是瞥了胡凌婧一眼,便一声不吭地入座了,满脸都是近日遭受的恐惧和疲惫。
在一个角落的位置,胡凌婧注意到了曾三小姐曾子月。她身后没有婢女跟着,和下人一同坐在后排,衣服比前两次见到时朴素了许多,好似是故意为了躲避别人的注意。
胡凌婧注意到她右手腕上有一个白玉镯,和檀珠的玉镯如出一辙。细细想来,好像前两次见她时,这白玉镯也在她的手腕上。虽然白玉镯子还算常见,但这两只白玉镯同时出现在幕后黑手和被害人身上,难道真的是巧合?
突然,曾子月像是感知到了胡凌婧的视线,抬头看向胡凌婧。胡凌婧立刻扭回了头,不敢再这么肆意地看着她。
曾老爷终于也来到了宴会现场,脸上却丝毫不见笑意。家里出了这么多破事,还能笑出来只有无耻虚伪之徒了。胡凌婧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装鬼煞了吴氏的威风,吴氏此时便是可以春风满面笑出来的人。看来这曾老爷和吴氏并不是一类人。
曾老爷简单地与李家寒暄了一番后,看向胡凌婧“您便是抚漳商会胡凌婧夫人吧?”
胡凌婧没想到曾老爷居然会和自己打招呼,自己本就是来查曾子虞一案的,说白了就是来找茬的,不招人待见也是理所当然的,万万没想到曾老爷居然在宴会一开始便提起了自己,胡凌婧慌忙从座位上弹起来,“是我。幸会幸会。”
“曾子虞一事如果真的另有隐情,我一定会严惩真凶,我们曾家上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曾老爷诚恳地说道。
事情的发展与预想的差距太大,胡凌婧都有些懵了。这曾老爷不像是檀珠口中偏爱小妾、冷血武断的人啊。胡凌婧点了点头,故作镇定地轻声道了句谢谢。
宴会上,由于无法一直回头看曾子月,胡凌婧只好观察起了曾家老爷。这曾家老爷言行举止稳妥,长得也剑眉星目的。看长相就知道在朝中应该是个清官,放到电视剧里,也肯定是个正派角色。胡凌婧一直相信,人是有面相这一说的,什么人什么性子,只要看脸就知道。倒不是说长相美丑的问题,而是由内而外的气质是无法掩盖住人的本性的。这曾老爷先是附议了李家提出的延迟婚期一事,又是询问起了先前的闹鬼事件。确实,曾老爷虽不像想象中的对吴氏偏听偏信,但吴氏若撒个娇诉个苦什么的,曾老爷还是会委婉地好言哄着吴氏,也时不时看向她,神情温柔。
可……胡凌婧总觉得其中有什么端倪。
胡凌婧虽看不出谁喜欢谁,却能看出谁不喜欢谁。吴氏在曾子虞一事上每每说出出格或者任性的话,曾老爷便会愁眉紧锁,好似和胡凌婧一样觉得这些话难以入耳一般,而曾老爷却没有进一步地制止,只是看向吴氏一眼,仿佛就消了气。
难道这曾老爷,是喜欢吴氏这副皮囊?
这吴氏虽确实生得好看,却也算不上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这京中美女这么多,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持着曾老爷对她无限的包容?
胡凌婧又观察了许久,终于有些懂了,这曾老爷看着吴氏时,好像是在看着别的什么人似的……
胡凌婧就这么盯着曾老爷,胡乱猜测到宴会结束。而她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自己也一直被李恒泽偷偷看着。
“胡夫人、李公子,你们二位可否随我过来一趟?”宴会结束后,曾老爷起身道。
胡凌婧又是一阵头痛,怎么?难道是这吴氏向曾老爷告了我们俩的黑状,这曾老爷也要对这莫须有的奸情盘问一番?
这事也由不得胡凌婧拒绝,她只好不情愿地起身,无奈地和李恒泽交换了一个眼神,跟着曾老爷去了。
曾老爷带着胡凌婧二人来到书房,将门锁了起来,请二人入座,神情认真地说,“可否麻烦二位向我复述一下,你们了解到的曾子虞案的实情?”
居然是为了查案!这曾老爷或许确实是个好人。
胡凌婧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了解到的,包括着火那日曾子虞根本不在现场、曾家人污蔑自己和李恒泽的清白、吴氏似乎对曾子虞的事心中有鬼等都告诉了曾老爷。当然,有关于曾子月的事胡凌婧并没有提起,毕竟这曾老爷是黑是白,不能仅凭自己的臆断。这些日子胡凌婧受尽了委屈,讲着讲着火气便上来了,这曾家一乌烟瘴气的现状和这个没有作为的曾老爷脱不了干系,哪怕他真的不是坏人,客观上也确确实实是个帮凶。胡凌婧哪怕是把状都告了依旧不解气,言语恶毒地讽刺道,“曾老爷得此一妾一女,当真是修来的福报。”
曾老爷已面露愧色,长长嗟叹道,“若当真如此,曾某愧对二位,更是无颜面对曾家列祖列宗啊!”
“反正我早晚会查个清楚的。”胡凌婧越说越恼,忍不住脱口而出,“曾老爷!您一再放纵吴氏胡作非为?当真是因为爱她?还是在看着什么人的影子?”
“抱歉,我多嘴了。”胡凌婧倒也不是想多管闲事,只是为了刻意多呛曾老爷一句。但这么没来由地说一句,自己也意识到不太合适。
谁知曾老爷先是面露惊异的神情,又仿佛被戳中了心事似地沉默不语。这么多年来,外人只知他偏爱小妾,小妾蛮狠霸道恃宠而骄,甚至有流言说他迫害发妻,丧尽天良。却单单只有这个女人,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并不是真的爱着二娘子,更是一语道出了自己隐藏多年、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的真相。
曾老爷一时间尽失了白日的威严与风光,坐在椅子上的身影似乎有些落魄。
胡凌婧听人说过,“世间千万字,情字最伤人”。山海皆可平,难平是人心;万结皆可解,难解是心结。再强大的人被戳中了软肋,也是这般的落魄。难道这曾老爷真的只为了一副相似的面孔,执着了半生?那他心中,一定是个可望不可及的人吧……
无数回忆涌上心头,曾老爷觉得这些情感,自己已经憋得太久了,久到他几乎要忘了自己是否真的如世人口中那样辜恩背义不分皂白受人蛊惑。而在胡凌婧面前,他终于想起来了,二十五年了,他只是还没有放下执念罢了。
“你们抚漳商会在南方,听没听说过一个叫吴翟翟的少女?我找了她二十五年了。”曾老爷倏地开口道,语气中带着期望,不,那是失望过千百次后仍去做的最后的尝试一般。与其说是期望,更像是奢望,“她现在已经不是少女了罢……应该也已经快四十岁了。”
曾老爷缓缓道来,“那是我二娘子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