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李家夫人的话,李恒泽一把将胡凌婧扯到自己身后护着,冷着脸质问道,“有什么可说的?”
“你放心,我再怎么也不至于放任你败了我们李家的名声。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那曾二娘子为所欲为。”李家夫人轻蔑地瞥了一眼李恒泽,彻底放下了先前温婉慈母形象的伪装。“就凭你也想和曾家人对抗?这胡夫人身上惹的是能让曾家娘俩身败名裂的命案,你以为曾家真的只是因为昨日之事才为难她吗?曾家人恨不得她死了,嘴巴彻底闭牢了,将一切有关于曾子虞案的存在抹消掉才好。”
“胡凌婧的事不用你管。”李恒泽丝毫不做妥协。他只想让自己的母亲离胡凌婧远一点。
胡凌婧用力拽了一下李恒泽的袖子,义正言辞地批评道,“不要任性。如今你我的处境只能依靠你母亲的力量才能摆脱危险。”
李恒泽立刻没了声响,他看着胡凌婧红红的眼眶,话到嘴边也都憋了回去。
李家夫人带着胡凌婧和李恒泽回到了李家落脚的厢房,又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李家夫人,你想和我谈什么?”
“你和泽儿?当真有私情?”
没想到一开口又是这个荒唐的事情。胡凌婧不假思索,坚定地摇了摇头,“当真是冤枉极了啊!”
李家夫人顿时就明白了,虽然先前在曾家厅堂上看着二人的行为,就已经猜测出了一二——这胡凌婧确确实实是对自己儿子没有半分非分之想,而舍豆结缘一事,是因为李恒泽心悦于她,在胡凌婧本人完全不了解舍豆风俗的情况下,诓骗她去结缘的。
李家夫人冲着李恒泽冷笑了一声,李恒泽知道,他这个老谋深算的母亲,已经将事情的原委全部猜中了。而她不揭穿自己,反而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她那嘲弄似的冷笑不仅仅是笑李恒泽自食的恶果,更是坚信李恒泽这份情感必定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无需自己揭露真相或从中做任何的挑唆,也一定会无疾而终。
而胡凌婧却不明白这冷笑背后的含义,惶恐地重申道,“我们真的是清白的。我可以发誓!”
“我知道。”李家夫人一改对待李恒泽时的的冷戾,软下嗓子,关切胡凌婧道,“你大可不必担忧,我早就听闻抚漳商会胡夫人虽行事有些古怪,但为人向来光明磊落嫉恶如仇,更是秉持着以诚为本,才将抚漳商会运营到今日的规模。我怎么会因为旁人的几句诋毁就怀疑你呢?”
感谢真正的胡女士,为我脸上贴金。先前还想牺牲你的名誉,我真是罪大恶极!
胡凌婧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李夫人叫自己过来不是为了质问自己和李恒泽的事。不然这场闹剧可能真的会没完没了。
“那胡夫人找我过来,到底是何事呢?”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我所知道的关于曾府的往事和传闻,方便你调查曾子虞之事。”
这出乎意料的发言让胡凌婧愣了一下。
“感激不尽!”
这李家夫人也是奇怪,她对李恒泽如此刻薄,却对自己这么友善,即便知道这善解人意的模样有可能只是伪装,胡凌婧却还是对她恨不起来了。
“首先是这曾家老爷。曾老爷现任工部侍郎,这想必你也知道。他在一个月前被朝廷外派南下督办治河,近日应该会返回京城。”
怪不得这曾府上上下下都由这个曾二娘子把持,也不见曾家老爷的踪影。原来是出差去了。听檀珠说,曾老爷一向对曾夫人百依百顺,恐怕即便是他回来了,这府中的现状也不会有所好转。
“其次便是方才在厅堂上作证的那个女子。那应该就是曾三小姐。曾三小姐的存在即便是京城的人也大多数不曾知晓。曾家人从未在公开场合提起过她。但又确实有她这个人。传言说,这曾三小姐是曾老爷出差时与一个青楼女子诞下的私生女。为了保护曾家的名声,偷偷将其养在曾府中,除了特殊的日子,十几年来禁止她外出,也禁止和外人来往,”
这倒是有趣!她的身世这么曲折悲惨,本应该很抗拒曾家的掌控,如今竟主动帮助曾家,淌这趟事不关己的浑水,还兴致勃勃做起了污点证人?蹊跷得很。
“李恒泽,你是不是招惹过这个曾三小姐?”胡凌婧严肃地分析道。
“什么招惹?我昨日之前从未见过她。”李恒泽极力撇清了关系,心道这曾三小姐弱不禁风骨瘦如柴也就算了,还阴阳怪气的。哪有胡凌婧一半得好?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己怎会有半点兴趣招惹她?
“那就怪了,若你我都和她无冤无仇,她又怎么犯得上刻意刁难谋害我们?”
“这,便是等待你解开的谜团了……”李家夫人微微一笑。
在李家夫人看来,眼前这位“胡凌婧”无论是从谈吐举止、行事作风,还是她这风尘仆仆赶来的落魄境况,都必定不是那个抚漳商会的胡夫人。多半是那两个被赶出去的家仆情急之下搬来的救兵。可这被请来的无关外人竟会为了曾子虞在这虎狼之地周旋数日,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明明对李恒泽没有半点动心,也不想借其上位,却在曾家面前宁愿被众人辱骂也要力保李恒泽的名誉。她究竟想得到什么?而她又会将曾府这潭死寂多年的潭水搅出多大的涟漪呢?
这一切,都让李家夫人无比好奇……
李家夫人出生在一个充斥着明争暗斗的大宅院里,儿时的她每一天都活得如履薄冰,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看穿人心的本事——谁的话是真,谁的诺是假,谁背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谁暗自里盘算着阴险恶毒的计划。她对自己很自信,这些花言巧语虚情假意的人已经再也骗不了自己,凭借着这个能力,她才能一步步走上了今天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同时,她也觉得很无趣,若一个人总是能轻易分辨真假,反而就会发现没什么东西完全是真或完全是假,就像李恒泽的母亲,自己视她如亲生妹妹,但李夫人也知道,这个女人无时无刻都想取代自己坐上李家正室的宝座。她这么愚蠢,又这么假,将野心摆在了如此显眼的位置上。但是,她陪伴自己一同度过的那些形如姐妹、快乐无忧的时光却是真真切切的。李夫人对此感到惶恐,并开始疏离她。终于,这个即真又假的女人死了。
而在胡凌婧身上,除了那显而易见的假身份,李夫人却看不出什么是假。她无时无刻都那么真,而她假的一面又隐藏的太深了,仿佛有什么同等于天机的秘密围绕着她的真实身份。
她看不穿胡凌婧。这反而让她起了莫大的兴趣。
“你一定和我一样,期待着这故事的结局。”李家夫人喃喃道。
不知为何,胡凌婧突然觉得,李家夫人的眼睛仿佛是一面镜子,明明白白地照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可这样高高在上的视角,一定很累吧……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将结局完满地展示在你们面前。”胡凌婧强扯出一个不算灿烂的微笑。但愿自己不会成为李家夫人一般,活得精疲力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