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漆黑一片,男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能通过颤抖的声音来辨别她的情绪。
突然,一双柔 软无骨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掌上,独属于阮芫的清香传来,男人四肢猛地绷紧。
“殿下,若非事态紧急,臣妾不会硬闯白马寺,打扰您睡觉。”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穿过黑夜,倒映在了裴鄞的瞳孔中。
她神情格外认真,声线颤抖,像是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慌。她有些害怕,但裴鄞不知道她在怕什么。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像阮芫这样胆大的女人,别说隔三差五的硬闯白马寺,就单凭她问自己要千年人参,他便会把她轰出去。
“是臣妾的母亲发了高烧,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大夫说只能用人参来吊着命,现在药铺已经关门,臣妾只能来找您。”
突然,有水珠滴落在他的手背,裴鄞发觉这是一滴泪。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最会装乖卖可怜,泪珠子在他面前说掉就掉,他也分不清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男人的喉结滚动,拒绝的话就在嘴边。
“您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途,臣妾求您救救母亲。您最是心善,若是佛祖知道一定会渡您!”
阮芫很聪明,她知道佛祖对于裴鄞心底的分量,也知道他不会真正的将自己赶走。所以厚着脸继续祈求。
她并非不知羞耻,但为了母亲,她豁出去了。
裴鄞看着使出浑身解数的女人,不由得心底发笑,她竟然敢拿佛祖来压自己!
“你的话可当真?”
阮芫大喜,“自然当真,臣妾再想得宠,也万万不能拿母亲的性命开玩笑!”
“好!”男人突的站起身,“孤陪你走一趟阮府。”
既然分不清真假,那便亲自去看一看。偌大的阮府竟然连千年人参都没有,让阮芫求到了他这里。
悠悠烛火被点燃,男人身上穿的并不是常见的僧袍,而是一件里衣。比平日冰冷淡漠的僧人,平添了几分庄重矜贵。
阮芫心急手快的拿下了衣架上的僧袍,迫不及待的套在了男人身上。她没有伺候过人穿衣,所有动作完全凭借着本能。
她只是想让他快一点,可落在裴鄞眼中,她却是不知分寸。
裴鄞向后躲了躲,拒绝意味明显:“孤自己来。”可阮芫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拿着僧袍就盖在了他身上。
柔 软细嫩的小手拂过坚硬的胸膛,他是第一次被女人这样触碰,呼吸都重了几分。
裴鄞瞪了她一眼,阮芫并未察觉,依旧勤勤恳恳的伺候着他穿衣。
这穿衣的速度比平日里慢的几分,等收拾好之后已经过了一刻钟。
“殿下,马车就在外面,您的东西……”阮芫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低三下四的提醒道。
裴鄞斜睨了她一眼,“东西我让人备着,先去阮府看你母亲。”
他的话不容置疑,但也有了这句话,阮芫心底松了口气,太子不会骗她。
马车一路狂奔到阮府,大夫已经提前一步回到了院中。一股药香味弥漫在院子里,同时伴随着老妇人沉重的咳嗽声。
因为院子离后门近,所以阮芫并没有走大门。
她们居住的院子在阮府最偏僻的角落,因为被大夫人不喜,所以管家常常克扣她们的例银。院中没有像样的摆设,只有临春的野生草木,房间很小,侧面的厢房还漏风。
若不是有砖瓦砌的,真以为是草屋!
裴鄞站在门外,没想到阮芫居住的地方竟然比白马寺的禅房都破旧,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阮府中的屋子。
阮丞相虽比不上皇商,但也并非是家中无财。更没有听说过苛待后院女人的传闻,裴鄞都有些怀疑是不是阮芫带他走错了地方。
“寒舍破旧,殿下您不要嫌气。”
阮芫没空陪他发愣,大着胆子握上了他的手腕,硬是将人拉到了屋内。
“阿姊,千年人参到了吗?”阮婷见屋门被人推开,立刻跑到来人面前期待的问道。
可迎面便撞上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她被撞的有些头晕,仰着小脑袋看去。只见男人身穿僧袍,手上拿着佛珠,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他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可气质非凡,眉宇之间透露着几分上位者的威压,哪怕阮婷不懂,但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女孩被吓得跪倒在地,恐慌的看着一旁的姐姐,“阿姊,这位该不会是太子殿下吧?”
“阿婷,快行礼!”阮芫催促道。
没有人教过阮婷该如何行礼,她只能跪在地上叩拜,稚嫩的声音畏缩的响起,“见……见过太子殿下……”
“阿弥陀佛,不必在乎这些虚礼,让孤先去看看你母亲。”裴鄞台步就往里走,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床榻上的老妇人。
老妇人身材消瘦,苦瘦如柴。脸颊凹陷,眉头紧紧的皱着。额头上盖着一块被打湿的帕子,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张开,呢喃道:“冷,好冷啊。”
大夫苦恼的守在床榻,心急如焚道:“芫良娣,您找到了千年人参没有啊?”
“找到了。”
回复他的是一道清冷的男声,大夫抬眼看去,只见男人手执佛珠,孤零零的站在不远处。
他的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怜悯。漆黑的眸中毫无波澜,视线转向窗外。
很快暗卫便带着千年人参进入屋内,精美的盒中正是他们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
大夫立刻双手接过,“太子殿下仁慈,太子殿下心善呐!”说着他便取出刀片,沿着人参切了几道,含在了老妇人口中。
有了千年人参吊着,他们只需每天服用三副药,连续半个月之上,烧就可进出退下。
母亲的叫嚷声小了许多,破旧狭小的房屋顿时安静了下来。老妇人陷入熟睡,大夫也匆匆离开。一时间屋内只留四人。
秦芬在一侧倒茶,阮芫与裴鄞相对而坐。阮婷拎着一双葡色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偷摸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她的眸中闪过几分懵懂,奶声奶气的开口:“阿姊,是殿下救了母亲。”
阮芫将她抱起,嘴角勾着几分笑,感激的指着对面的男人,“是啊,是殿下救了母亲。”
这是裴鄞第一次感受到她真切的笑。不同以往讨好的、谄媚的、虚伪的笑,而是真真正正发自肺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