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医院的急诊楼正在改造,十七号病房是临时改出来的抢救室,和十九号病室斜对门。
陈刚的爷爷陈福临就住在十九号。
三个月前病情恶化,每天需要透析三次。
一开始住在重症监护室,后来找到了合适的肾源,交费之后可以随时手术,这才搬进普通病房。
考虑到姐姐的身子不方便,姐夫给老爷子请了个脾气很好的女护工。
五十七岁,姓曹,陈刚和姐姐喊她曹姨。
“刚子,爷爷的病真有把握吗?那么多人中毒,怎么办呀?我都愁死了。”
尽管陈刚信誓旦旦,陈娟仍旧不放心,自打丈夫回老家之后,她的眼皮一直跳,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昨天到现在,打过好几个电话,都说不在服务区。
扶着孕妇走不快,陈刚挽着姐姐的胳膊,轻轻托住她的后腰。
“姐,把心放到肚子里,那帮人不是吃我们家水果中的毒。”
“那是怎么了呀?”陈娟懵了。
陈刚冷笑,冲着大厅方向扫了一眼,那些挂水的人形形色色,男女都有,或蹲或躺,围在长椅上闲聊。
“姐,这些人有你认识的吗?”陈刚问。
陈娟摇头。
如此一来,陈刚对自己的判断更加确定,搂着姐姐的肩膀哈哈大笑。
“这不结了?连你都不认识,怎么知道他们吃的是我们家水果?”
“可……”
“可是有城管大队的执行通知书对吧?”没等陈娟可是出来,陈刚抢过她的话头:“张黑狗欺负雪琴婶,被我打了。大鹏哥在五道沟听到他给大金牙通电话,大金牙是大队长,城管能不听他的吗?”
“那……催房租也是他们捣的鬼?”不愧是省音乐学院的才女,稍加点拨,陈娟立马想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说呢?”陈刚反问。
其实他早就看出问题来了。
姐弟俩刚进大厅,那帮人直勾勾地盯着陈娟,有几个老男人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向他们询问情况,所有人义愤填膺,把娟娟水果店形容成孙二娘的黑店,就差直接拿刀砍人了。
可惜三十几个人,没有一个认出,站在他们面前的孕妇就是娟娟水果店的老板娘。
如果是从陈娟店里买回去的水果,不可能所有中毒的人都不认识姐姐吧?
夫妻老婆店,只有姐姐和姐夫两个人,看到害他们中毒的人,哪个受害者能做到如此淡定?
姐姐的形象很好认,这么有气质的孕妇,青石镇上找不出第二个,但凡看一眼,短短几天不可能忘记。
三十几个人中毒住院,足以升级为刑事案件,为什么公差所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明摆着就是大金牙捣的鬼,这些人都是他找来的群众演员。
不过也好,既然张建龙没出面,单凭城管队,我怕你个鸟。
路过十七号的时候,陈刚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扶姐姐进去看爷爷。
赶巧曹姨往抽屉里放单子,陈刚伸手去拿,曹姨拦着不让看。
“怎么了,曹姨?”陈刚纳闷了。
曹姨满脸堆笑,掰开陈刚的手:“老早的单子,我码齐收起来。”
不是吧?连个折痕都没有,明明是刚刚打印出来的新票据。
夺过单子,陈刚傻眼了,这么多费用,十分钟前刚刚交的费。
“曹姨……”陈刚瞬间泪目。
这几天姐夫不在家,姐姐进货的钱都没有,刚才在路上还跟陈刚提起过,说姐夫没回来,不知道医院里预存的费用够不够。
费用单上七千五百四十五,这些钱从哪里来的?
曹姨红着脸,下巴几乎压到胸脯:“长庚不是回老家了吗?我怕娟儿动了胎气,医院催得急……”
“曹姨,那也不能让您垫钱呀,上个月的护理费还欠着您的呢。”陈娟急了,挺着大肚子,绕过病床走过来。
陈刚一咬牙,扶住姐姐,冲着曹姨鞠了个躬:“大恩不言谢,曹姨,我们姐弟俩记住您了。”
压住心里的感慨,手指搭上爷爷的脉门。
可怜的陈福临,睡得昏昏沉沉,身上浮肿如鼓,手指亮晶晶,比胡萝卜还要粗。
陈刚闭上眼睛,神奇的羊皮卷出现在面前,上面坐着个光溜溜的老头,正是爷爷陈福临。
诊断结果是:癃闭。外邪侵袭,日久缠.绵不愈。肾主水,铁线茯苓配以破风九针,每日午中施行,百日可解。
羊皮卷上的老头儿开始展示针位穴道,以及铁线茯苓的使用方法。
爷爷有救了,陈刚狂喜。
可是他瞬间冷静下来,羊皮卷上只有铁线茯苓的名字和模样,并没有注明出处。
以陈刚现有的中药材知识储备,什么是茯苓他都分不清,更别说铁线了。
冥冥中有种预感,加上铁线两个字,这种茯苓肯定不好找。
“怎么了,刚子?”陈娟凑过来。
为了不让姐姐担心,他挥手说:“没问题,爷爷得的是癃闭症,没有黄主任说得那么邪乎。”
“我怎么邪乎了?”
负责给爷爷治病的黄伯庸赶巧进来。
老头是省城大医院肾内科退休老主任,被青石镇医院请过来的镇院之宝。
陈福临的病就是他负责,合适的肾源也是黄主任联系到的。
“外邪侵袭,导致血瘀不通,拖的时间长了。肾经郁闭,气化不行。嘿嘿,黄主任,我就随口一说,在上古医书上看到的。”
“哪本上古医书?”
随便应付几句,没想到黄主任较了真,非要他说出具体的书名。
幸好十七号病房里冲出个圆脸护士,满头大汗,估计是新来的。
瞅见黄主任在十九号病房,冲进来抓住他的手:“老主任,十七号病人不行了,张主任让我找你。”
“走。”黄主任习惯性地皱起长眉,疾走几步,回头招呼陈刚:“你也来。”
“我?”陈刚迷糊了。
据说那个胖女人是吃了姐姐家水果中的毒,我去不合适吧?
被陈娟掐了一把,他挠着头皮跟过去。
十七号病房,也就是现在的临时急救室,六七个护士围成一团,科主任张强满头大汗,望着生命监测仪上的数据束手无措。
短短十分钟,催吐、洗胃灌肠、呼吸机、除颤仪,什么都用上了,病人的生理曲线逐渐归零。
他可不想弄出人命,如果那样,这辈子的性.福生活全毁了。
“快,通知血库,准备血浆置换。”
黄主任经验丰富,扒开病人的眼皮看了看,吩咐医护人员准备手术。
“老主任,您可要救我……哦不,救救病人呐。”
张主任语无伦次,头上的汗珠子滴滴哒哒。
“rh阴性ab型,血库里没有。”
护士长的回答,成了摧毁张主任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扶着病床,一屁股坐到地上。
rh血俗称熊猫血。
具体分为四种,ab型最难匹配,别说青石镇,就是临江市的血库里也不一定有。
正在这时,一道冰冷淡定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不用那么麻烦,给我弄把菜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