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非焉只好把抄了整整三天的一沓三字经捧过来，就见夫子囫囵吞枣地翻了翻，也不数有没有浑水摸鱼，便搁下了。

李夫子：“字真丑。”

许非焉：“……”虽然但是，夫子您的重点真是骨骼清奇。

然后就见李夫子早有准备似的，摸出一本书，“对着这字帖抄一百遍，五天后我再来检查。”

许非焉手一抖，险些把那本分明不薄的书摔地上去。

还好翻开书页一看，是一本诗集，每页都仅有一首诗，不由得有种劫后余生的唏嘘。

然后便听夫子说：“人能写字，字能写人，字写好了，才能学做人。”

见夫子居然一脸就要告辞的模样，许娉婷也不矜持了，连忙追上来问：“夫子，您看焉儿的画如何？”

李夫子轻哼，“罢了，五天后来我家上学。”

许非焉心道这老头子真是善变，不过想到在老头子家里有那位长得养眼的少年，便觉得去李夫子家上课倒也有一项不错的福利。

突然发现夫子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自己脸上，许非焉心中抖了抖，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李夫子：“正式授课前先把诗集临摹个一百遍。”

许非焉：“……”

一百遍跟你有仇吗！

李夫子摸摸胡子：“五天能临摹好吗？”

许非焉：“……嗯。”只能很阿q精神地安慰自己，好的画离不了好的诗，好的诗也离不了好的字，一幅（能赚大钱）极具价值的珍品精微绣自然也离不得好诗好字。

因此，许非焉对李夫子布置的功课充满了热忱，那些被她写得磕磕巴巴的，自己先嫌弃撕了，于是撕了写写了撕，几乎没写到手断。

五天后，等李夫子漫不经心地验收许娉婷的作业时，被那初见风骨的字迹给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茶汤给泼了。

之后，许非焉拜在李夫子门下的事便变得理所当然，李夫子也对布置许非焉临摹这事上瘾了，像是要测试小团子的底线似的作了死地给她布置五天临摹一本诗集的功课，结果见小团子完成得很好且字迹越发有大家风范后，居然还舍得把自己早年收藏的大家孤本都舍得拿出来给许非焉临摹。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团子的勤奋把向来沉闷的少年刺激到了，这天李夫子正在书房筛选下次给小团子的临摹功课时，少年居然主动来到书房。

李夫子注意到少年的目光落在小团子的临摹功课上许久许久，那脸也越绷越紧了，眼中却难得有了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稚气。

李夫子想了想，故作严肃地把本来要在下次拿给小团子的诗集递了过去：“这位诗人的诗虽大多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游戏之作，但字不错。”

少年向来不爱这种朝秦暮楚的诗集，李夫子也没想到他会接了过去，默默地走到书桌后临摹起来。

想着近日课堂上多了个小团子后，少年好像也渐渐地有了些烟火气的样子，李夫子不禁琢磨起过段日子也该给小团子开笔学画的事儿来。

……

……

最近的日子，许娉婷觉得格外舒心。

女儿懂事了，还听奶娘说李夫子对女儿格外看重，对待女儿和对待义子一样严格——虽然许娉婷有些心疼自己的女儿才三岁，李夫子的义子都八岁了，李夫子如此“一视同仁”分明就是欺负人啊，但又觉得李夫子拿对待义子的规格对待许非焉是件好事，严师出高徒嘛！

于是许娉婷便纠结地又心疼又自豪，对女儿更是无不满足的，所以当许非焉完成功课之后想学刺绣，许娉婷自然是无有不依的。

只不过有一点实在不好，女儿的学习能力似乎太好了……她才教会女儿怎么劈线，女儿就开始怂恿她把一根线劈成70、80股……

许娉婷原还以为这只是小孩子的童趣之语没放在心上，但渐渐地许娉婷便发现女儿不仅仅是怂恿自己去尝试，而且还给她一种女儿在监督自己去完成的错觉……

要知道，一根线劈成30股左右已经是许娉婷的极限了，就连许娉婷当年的老师陈大家，最多也只能把线劈成接近50股，这……

许娉婷只能硬着头皮对充满期待的小团子陈述了自己不可能完成的事实，没想到这边才为小团子并未露出失望的神情感到松一口气，回头许娉婷就发现那小团子在自己尝试去劈线——

虽然很笨拙，但那股劲头仿佛不把线劈成70、80股就不停下来似的，等许娉婷看不过眼按住小团子停下来，小团子却趁着休息歪头歪脑地问她有没有可能把针弄得更细。

许娉婷迎着小团子分外认真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便逗她：“要更细的针可以找铁匠定制，可焉儿，你要细针做什么？是因为这针你觉得重拿不稳吗？”

小团子却顶着两个小啾啾凑过来看她的绣品，瓮声瓮气地：“要做一幅好看的精细绣品，针脚太大不就显得绣品粗陋了吗？娘，你说，若你找铁匠做更细的针，是不是绣面会显得更精细些？”

许娉婷只觉得女儿很有当小管家婆的特质。

她被女儿缠了几次实在没辙便让奶娘带许非焉去李夫子家上学时抽空去问问市集里的铁匠能不能定制细针。

没想到等奶娘把特制的细针带回来后，当许娉婷拿着女儿一直怂恿她好不容易劈成接近40股的细线再去刺绣屏风时，只觉得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绣面果然显得格外精细，就连黄娘子看到她的绣品，都赞不绝口，称虽然还没达到贵人想要的水准，但已经足够让寻常富户愿意拿出价钱来买，甚至还紧张地叮嘱让许娉婷多绣一些过来寄卖。

许娉婷心里盘算了一下，绣品卖了好价钱，手头总算有了钱，至少这个冬天能过得舒坦些。

有了点闲钱，许娉婷便问小团子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下次去上学的时候让奶娘带她买，没想到小团子却捏起特制的细针：“娘，我想要更细的针，这针还是不够细，最好能再细一点，大概一半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