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郎,别摇了别摇了,再摇骨头都要散架啦!”
崔伯一脸无奈地抱怨道,心中却寻思:这小子该不会是疯了吧?
韩丰这才松开了崔伯,接着激动地面红耳赤地问:“崔伯,能不能借你一盏灯笼,我要赶快去城南码头搜集物证。这件事十万火急,一刻也不能迟疑!”
这是他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机!
把握得好,就能立功,未来或许就是一片阳光大道。
把握不好,天亮后楚三通一去检查牢房……十八般酷刑在等着他。
“这么晚还去搜集物证……不如我陪你去吧,多个人也好照应你。”崔伯压住心底的疑惑,一口干脆地回道。心中却在寻思:“大理寺中尽是公门大才,连他们都破不了案,你一个不良人这不是异想天开么?”
他多半以为韩丰是真的疯了!
但崔伯毕竟是看韩丰长大的,也怕他疯了后做出什么傻事,所以才提出跟他一起去搜集物证。
要是韩丰真的疯了,一定要阻止他!
于是崔伯快速亮起一盏灯笼,和韩丰趁着夜色离开了青竹巷,往城南码头的方向赶去。
夜色下,码头上停泊了不计其数的渔船、商船、旅船,失事的漕船也不知停在了何处。
这一找就是一夜。
……
拂晓时分。
大理寺厅堂。
大理寺少卿沈不忧高坐明堂,从一方茶案上端起一个青花瓷盏,心事重重地品了口茶。
在他的左右下手,坐的分别是大理寺的常主簿,以及当朝国师的三弟子关临海。
沈不忧道:“天后陛下已经发过话了,若再过两天此案仍毫无进展。大理寺上下全体削官一级,罚没半年俸禄。”
在当今的大周王朝,有司全体削官一级、罚掉半年俸禄绝对是很严重的处罚。
这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处罚,背后还象征着掌朝者极大的猜忌……若是更进一步,便是有杀头抄家的风险,毕竟君威难测。
关临海轻叹一声:“煌煌神都,天下脚下,却发生了这么一起惨案,天后陛下的震怒也是情有可原。沈少卿也不必多虑,贫道一定会竭尽全力协助侦破此案!”
“可是案发三天了,案情依然毫无进展!”
沈不忧将茶盏拍在茶桌上,瓷片顿时四分五裂,愤怒的声势颇为骇人。
“我不在意神都百姓如何看我,我也不在意朝堂上的衮衮诸公……”
他在意的是武皇后!
自从圣人闭关修行以来,掌朝大权就交给了武皇后。
武皇后为排除异己,可谓是不择手段,杀人,抄家,流放,朝中大臣被打得七零八落。
他亲眼见过一个个大权在握的大臣,一朝从云端跌入谷底,像狗一样没有尊严地死去!
他沈不忧可以没有权力,但绝不能像狗一样没有尊严地死去!
“楚三通那边怎么样了?”
缓了片刻,沈不忧看向了坐在左手边的常主簿。
常主簿犹豫了片刻,面有难色:“呃……还是没有从不良人嘴中问出什么。”
沈不忧雷霆大发,猛地掌击扶手:“那就给我接着往死里打,我就不信这些不良人说不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关临海眉头微锁:“沈少卿,曹九郎尸体丢失确实颇为诡异,但眼下此事线索全无。为了尽快交差,我们还是从其他线索入手吧……”
他是当朝国师玄天真人的三弟子,一身月白道袍,头戴莲花宝冠,腰间别了一个八卦风水盘,看起来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沈不忧勉强压抑了怒火,一字一顿道:
“按照关道长的实地勘验,没有在失事漕船上发现任何妖气和法力的痕迹。”
“按照我们大理寺里的层层搜刮,也没有发现黑火药罐头爆炸留下的任何弹片。”
“再比对货物清单,漕船上也禁止携带任何易燃易爆物……”
“为什么?为什么漕船还能发生如此惨烈的爆炸?就在这天子脚下,一共炸死了三十八名漕运官兵!”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关临海、常主簿欲言又止。
整个大理寺大厅死一般寂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金吾卫左将军到——!”
金吾卫左将军,南宫秀?这是武皇后派来的人!
沈不忧背脊骨一阵阵恶寒……任凭他见过无数风浪,此刻也不免双腿发麻。
须臾之间。
身着绯红官袍、腰系金玉带的南宫秀便趾高气扬地跨入门厅,沈不忧、常主簿、关临海三人都骇然失色,不约而同从座椅上起身施礼。
“南宫将军别来无恙啊?”
沈不忧表面上从容自若,心中却已掀起了狂涛骇浪。
南宫秀面如刀劈斧削,长相威武峥嵘,给人一股深深的压迫感:“沈不忧,天后陛下命我前来问你,这漕船失火案查得如何了?”
沈不忧颤声道:“本官还……还在查……”
南宫秀深深皱起眉头:“也就是说,三天了还是没有一丁点进展了?”
沈不忧抿紧嘴唇一言不发,但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打颤,额头上也沁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南宫秀冷冷注视沈不忧,一个个劲厉的音节从口中迸出:
“长安十七年秋,天降暴雨,东海泛滥,沿海居民被卷入海中溺毙者上万。当地府衙奏报为海怪作祟。此案转交大理寺经手,至今尚未结案。”
“长安十八年四月,西云寺发生壁画杀人案。坊间传言都说是地狱鬼差前来勾魂索命,闹得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此案也由大理寺经手,至今尚未结案。”
“长安十九年开春,天降大冰雹,将例常举行朝会的天堂大殿砸出一个大窟窿。一条大青蛇飞入大殿,化为喷雾毒龙,当场毒杀十四名宫廷禁卫。此案也由大理寺查办,至今尚未结案。”
“再加上眼前这起漕船失火案,已经是第四起了,你们大理寺至今都毫无作为,天后陛下的耐心已经快被你们耗尽了!”
停顿了片刻,他以警告的语气:“再给你们两天时间,若你们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后果自负!”
说完,狠狠一甩披风,转身要走。
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吵闹声中混杂着守卫的厉声呵斥,但势头不见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沈不忧正心烦意乱,就大声喝问:“何人在门外大声喧哗?”
很快的,酷吏楚三通匆匆走进大厅,脸色难看地道:“少卿大人,一名不良人不知怎么逃出了地牢,还在外面嚷嚷着自己破解了漕船失火案……”
沈不忧勃然大怒:“胡闹!把这个不良人给我押回大牢,严刑伺候!”
“不!”本来要走的南宫秀却来了几分兴趣,“把人带进来让我瞧瞧。”
……
大理寺衙门外。
“韩大郎别闹了,再闹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你私自越狱就已经是罪加一等了,再擅闯大理寺衙门,这罪孽可就洗不清了!”
“这大理寺中的大人都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你一个不良人能破什么案子啊,快回去!回去!”
崔伯死命拦着韩丰,不让他往前冲,惶恐万分。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大周执掌刑律的最高衙门。
不良人出身于社会底层,不过是一群勉强吃上一口公粮的泥腿子,擅闯大理寺那是活腻了!
“放开我,我是真的破解了漕船失火案的谜题,快让我进去——”韩丰一时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不断地往前冲击崔伯的阻拦。
崔伯只会觉得他疯了,慌忙抱住他的腰,死死地拦住了他。
就在这时,常主簿带人走出大门,目光转来:“不良人韩丰?”
崔伯连忙松开了韩丰,有些不知所措。
韩丰站了出来:“我在。”
常主簿朝左右使了个眼色:“把人给我带进去。”
崔伯顿时双腿一软……
完了!已经惊动到里面的大人物了,韩丰这小子只怕是有去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