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哥被自家妹子拆穿,众目睽睽下一点也没给他留情面,脸立马就垮了老长。
“不知好歹,那宇文家的还不是要诓骗你们孤儿寡母,你三嫂说你几句,也是为了你好,我告诉你,这换瓦的事,我不同意,这东西一瞧就不如咱们庄稼地的泥土,退掉。”
张三哥说完,还踢了一下脚边堆放的青瓦。他就不明白,世代都用的粘土灰还能被这一片瓦给顶替了?
“三舅,我娘有腿痹之症,屋子潮湿郎中说不利于养病。”
春生眼见着瓦片被舅舅踢散,却一片都没有碎,他想说和说和,毕竟从前舅舅家也确实给了他们不少帮助,不能因为这一件小事坏了两家交情。
“哼!小兔崽子!看来你三嫂说的不错,你就是矫情,从小就这副样子,你瞧瞧庄稼户的人,有几个没有腿痹的,怎么到你这儿就非得换房子才行!”
张三哥越说越离谱,干脆数落起妹妹来,张二婶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这一下就不干了,自家哥哥叫她儿子什么?小崽子?
她就知道,春生一下生,他们就都不待见他。
大哥大嫂从前没少埋怨,说若不是春生这个拖油瓶,早就给自己寻摸人家再嫁了。所以娘家人从来就没正眼看过这个外甥,如今这是连名讳都不叫了。
“娘啊、爹,你们去的早啊,看看你们养的好儿子,我还没瘫在他家拉尿呢,就这么对待我们孤儿寡母,瞧瞧老三说的是人话吗?他有没有把我当妹子到底……”
张二婶子和陈氏不愧是邻居,连拿手的招数都一样,这般委屈她可忍不下去,当着看热闹的人就在自家院子撒起泼来。
“娘,地上凉,您快起来,这青瓦都拉回来了,一会宇文大叔回来,我就开工,您别哭了。”
春生跟他娘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有人欺负他娘肯定不依,就算是自家舅舅也不行。
“你个混小子,也不知道规劝你娘,还在这儿添油加醋,今儿我就替你爹教训教训你。”
张三哥一肚子邪火,正没处撒呢,见外甥搭话立马脱下草履,冲着春生就要打,张二婶子哪里会让他,抱着他大腿就咬,疼得他嘴上嗷嗷直叫,混乱中还被人夺了手里的家伙事儿。
“爹,您做什么打我春生哥,要我说这青瓦就挺好,你没看许员外家自打换了,就再没修补过房顶吗?”
抢张三哥草鞋的,正是一直闷不做声的春杏,自打上次被许嫣然的长鞭甩了后,她因为惊吓病了五六日,心里也憋闷了许久,总是想找许嫣然问个明白。
她们明明就是朋友,可是那种时候她许嫣然怎么下的去手?
春杏病一好,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许员外家,她还以为许嫣然会跟往常一样,拉她进府,给她许多好吃的,听自己讲讲春生哥的事。
可是她得到的却是许管家的轻蔑声。许嫣然走了,去了清河县祖母家,没有和她这个‘好朋友’告别。
“好!好!连你这个死丫头也向着外人,这事我还不管了,我去找你大伯,他们母子以后也别指望我再伸手,哼!”
张三哥碍于情面,不得不走,妹子外甥不听他劝,自己女儿也顶撞他,再不走就要被乡邻笑死。
临走出张二婶家栅栏,正遇见巧莹推着宇文恺过来。
“呸……一家子骗子!”
张二婶在张三哥离开后,马上就恢复了情绪,在宇文父女的指导下,先是清理了破烂不堪的旧房顶。
一掀开时围观的人都傻了,那下面到处都是爬虫,还有一股子霉味儿,光是晾晒就用了整整两天,好在老天爷赏脸,这两天都是大晴天。
话说宇文恺提着酒去了王工匠家,最后原封不动的又提了回来。陈氏和巧莹都不解,见宇文恺败兴而回,所以询问了一下,不问不知道,原来王工匠不知何时,举家搬迁,就连邻居都不知他们的动向。
宇文恺是个实诚人,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就要偿还三分,王工匠悄无声息的消失,他就暗自愧疚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耽误了他的活计,致使生活艰难。
巧莹看着老爹闷头喝着苦酒,心里想的却是少了王工匠,这‘工程队’的组建又要拖延了,不行,得想办法多找几个手艺人才行。
夜里的八里村可不止一个苦闷的人,在村东头就有这么一人,矮小健壮皮肤黝黑、眼神冒着精光,一边喝一边盘算着白天见到的事儿。
“根儿啊,夜深了,早点睡,明天还要去做工呢,别熬坏了身子。”
屋子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件破了洞的衫子,摸索着缝补,她的脸上遍布着皱纹,双手也微微有些颤抖,手上虽做着活儿,头却扭向一边,就好像在努力用耳朵听针线走过的声音。
“祖母,许员外去了清河县,他家房子换了新瓦,所以明天我没活儿,不如我带您去县里瞧瞧眼睛吧。”
“我不去,白白的浪费钱,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好转。”
葛根今年二十四岁,从小没了爹娘,只有一位祖母从小抚养他。在他十岁那年祖母瞎了眼睛,所以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他人勤奋肯吃苦,按理说很好说媳妇,可是只要姑娘家一听他要带个瞎眼的老祖母,就都拒绝了他。
葛家贫困,没钱租地,葛根就学着做些零散的工,慢慢的也勉强能养活自己和祖母,后来许员外搬到了八里村,见他手脚勤快,雇佣了他,负责修理房屋,他做事仔细又勤快,慢慢的乡邻也愿意花些小钱请他帮忙。
今天张二婶子家换房瓦,他闲着没事也去瞧了热闹。
家长里短的他也根本没往心里去,可是张春杏说的话,可是实实在在触动了他。
是啊,许员外家换了青瓦,他去瞧过,比那些粘土灰可是精美多了,不单如此,从换了以后,许员外家确实再也没找他修过房屋。
如今连张二婶家都开始更换,以他这十多年的经验来看,要不了多久村民都会意识到这东西的好处。
到了那个时候,他葛根还靠什么生存呢?
十四年!这是葛根十四年来头一次慌乱,就是祖母生病,他也没有如此沮丧过,那时候年少敢拼,他总是在想,自己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
可是多年后,他是否还有那个心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