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贤县位于陈留郡的大三角区边缘,县里低矮山群耸立,稀疏嵌布着几条,东西相间、长条状负地形构成的洼地,土地贫瘠不说,又与那些富庶的县里来往不便,一来二去就成了远近闻名的贫困县。
可再是贫困,也比下面的村子要好上许多。
这一趟宇文家进城,途中也生了不小的波折,先是陈六子不肯带宇文恺的那个四轮车,后来软磨硬泡,陈氏答应按照一个人头的价格付他车位费,这才装上了车。
眼看着马上要到进贤县城门时,马车的轱辘又掉了下来,滚出去老远。
巧莹看过那个轱辘,中心轴的链接完全靠的木头,没有金属轴套,所以用的时间久了,也就不耐磨,松动也是必然的。
如果此时她有趁手的工具,修一副轴杠也不是难事。
剩下的进城路完全就要靠徒步了,陈氏推着四轮车上的宇文恺,泽树一蹦一跳的跑在前面,巧莹呢乖乖的跟在陈氏身边。
进贤县里一入城门就是主街,这里遍布谋生的小贩,吃穿杂货一应俱全,泽树年纪小,被眼前的繁华吸引,每一处都流连忘返,要不是陈氏扯回他,怕是都跑远了。
“他娘,推我去前头那家中记胡饼,孩子们走了半日,想必都饿了,带她们去吃水盆羊肉。”
宇文恺看孩子们这么高兴,觉得自己平日对他们太过疏忽了,一家人难得出来,今天也就不拘着了。
“噢……,太好了,去吃水盆羊肉喽。”
泽树一听吃羊肉,乐的老高,这水盆羊肉是当地的名菜,可是因为自家拮据,他长这么大还一次都没吃过。
“这孩子,如今和她姐姐换了个样,怎么也好吃起来。”
陈氏见巧莹还是那副乖巧模样,一刻也没离开过自己身边,时不时的还照顾坐在四轮车上的宇文恺。
“行了,孩子高兴,就别说他了。”
一家四口来到这个中记胡饼铺子,找了个干净些的桌子坐了下来,宇文恺招呼来伙计,点了四碗水盆羊肉和六个胡饼。
“哎呀这不是宇文兄弟吗?”
从铺子的后隔间出来一位老人,四方脸高鼻梁,身材有些微微胖,见到宇文恺后热情的往这边打招呼。
“钟大哥,你瞧我这腿脚,就不站起来了。”
宇文恺有些不好意思,在这位大哥面前失了礼数。
“你我的交情就莫客气了,快叫我看看,这是怎么弄的啊?”
姓钟的老人来到这一家子面前,才反应过来还有女眷,脚步就停在了宇文恺身侧,等着他介绍。
“钟大哥,这位是贱内,还有小女和犬子。”
“钟伯伯好。”
巧莹和泽树懂事的打着招呼,陈氏则微微礼了一下,就退到宇文恺身后了。
“好孩子,我和你爹都是旧识了,别客气,都坐吧。”
巧莹和泽树坐在了一个长条凳上,姓钟的老人则坐在了宇文恺的身边。
陈氏也不言语,还是默默站在那里。
搁在以前,女性地位低下,巧莹是知道的,可她没想到,有外人在时,却不能同席而坐。
心里有些不忍,却也没办法,入乡随俗,她不能凭寥寥数语就改变什么,能做的就是保持本心。
宇文恺和老钟闲聊中,巧莹听出,这个钟老爷子是这家店铺的老板,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只有这么一个铺子维持生计。
“看着没,我的这间铺子都是你们爹给盖的,不然我还在那个草芦棚子里卖胡饼呢。”
钟老爷子一脸感激的夸赞着宇文恺,这些事陈氏和巧莹她们从来也没听他说过,如今从别人口里听到,立马也骄傲起来。
“哎,大哥怎么还这么客气,要不是当年你的一饭之恩,我怕是早就病死路边了,哪还有这儿女绕膝啊,我这算是投桃报李,不值得一提。”
俩人正叙旧时,店伙计端着热腾腾的水盆羊肉送了过来,羊肉汤香气扑鼻,还有那些胡饼看着香酥金翠,诱人垂涎。
“今天这餐宇文兄弟别推辞,算我老钟请弟妹孩子的,你要是来硬的,我可就不认你这兄弟了。来,小子,尝尝钟伯伯熬的羊肉汤。”
泽树看着眼前的美食,早就跃跃欲试了,老钟把碗推到他跟前后,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宇文恺,怎么也不肯先动筷著。
“傻小子,吃吧,你钟伯伯最是喜欢孩子了。”
得了令的宇文泽树,吃的满嘴流油,巧莹慢条斯理的舀了一口汤,奶白鲜美,一点都不腥膻,喝过之后嘴里还有回甘。
“两个孩子真是懂事乖巧,宇文兄弟有福气喽。”
“你们老板呢!出来,这银子都迟了七八日了,怎么,还想让知县亲自来收不成。”
大家正聊得热络,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只见两个穿着官服的人,正往店里来。
伙计上前搭话,对方一脸的不耐烦,还险些出手推倒他。
“宇文兄弟你们先慢用,我去去就来。”
老钟一脸苦相,没敢耽搁,转头去安抚那边了。
“他爹,你什么时候遇难,被老钟救的?怎么你从没和我们说过?”
陈氏一落座,首先问的就是宇文恺和老钟的过往,她以为自己男人在外就是做做工,原来还有如此危险的经历。
“不提也罢,那年你身怀巧莹,我也是怕吓到你,后来过去了,我自己也忘了。”
宇文恺轻描淡写一掠而过,可是却在陈氏的心里埋下了种子。他出门做工一走就是几月,若是有一天真的遇到危险,那她肯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差爷、差爷,您老再宽限我几日,这些日子生意不好,小老儿还没存够银子。”
老钟祈求的声音响彻店里,非但没有熄灭对方的怒气,反而让那两位官差更生气了。
“我说老钟,按理说十五那日你就该交这地税的,拖了七天了,今儿再让我们哥俩空手而归,可就不那么地道了,要我说,你就该去县衙和知县大人说,何必为难我们二人。”
瘦高一些的官差坐在长条凳上,脚踩着凳子一头,头都没抬的就损着老钟,而老钟还是一脸的干笑,身子不停的赔着不是。
“是是,小老儿不该,这不也实在没法子了,明日,明日一定亲自送去府衙,绝不叫官爷再多跑一趟了。”
“好,今日就再信你一次,哼,明日我差人来取,你准备好吧。我们走!”
高个儿官差没有接受老钟的建议,而是执意要自己来取。他们的人走后,就让一旁看热闹的巧莹看出了端倪,若是她猜得没错,这什么税银,恐怕要有一半落入这些小鬼的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