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逐睨视着司鳞，扬了扬眉：“这还没查呢，司统领就判定青腰是犯人了？”

司鳞声音有些紧绷：“属下以为，青腰必是认为自己能驾驭得了傀奴，因此盗出来一只想驯它为奴。”

宋星逐：“哦？那他让傀奴进王宫做什么？”

司鳞思忖道：“青腰这人……一向贪财。王宫内有踏月尊主收藏的大量宝物，我猜，他的目的是盗宝。却因能力有限掌控不了傀奴，反被它反噬而死。”

司鳞说的其实在理。魔修之道原就是刀头舔血。傀奴这种东西，就算是魔修本人，能力不足、驾驭不当也会反噬的危险，更别说盗取傀奴重新驯服它的人了。

宋星逐眉梢微挑：“你倒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么说，此案结了？”

司鳞声音有些僵：“属下愚钝，不知是否还有其他解释。”

宋星逐笑了，只是笑意有些凉，忽然话锋一转：“司鳞，你统领里司卫多少年了？”

司鳞愣了一下，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还是答道：“一百四十九年。”

“一百四十九年……”宋星逐微叹一声，“你怕是不想凑个整数了。关起来吧。来人！”

门口一名妖卫应声而入，一眼看到青腰惨状，吓得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司鳞叹口气，自行走入牢笼。

宋星逐没再理会他，将金丝网球收入袖中，漠然转身走出禁闭室，吩咐人把青腰的尸体收殓了。

忽感觉袖子被挠住了。低头一看，猫爪子挂在袖口，猫儿仰头看着他，一对眼眸凶凶瞪着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兀自闷闷地发脾气。

他撇了撇嘴：“心疼了？”

“谁……谁心疼他，我又不认识他。”毛嘴甚硬。

他垂着眼，神情冷冷：“那你挠我干什么？”

方渺渺憋了一憋，才道：“事态未明，从幽明谷出来的傀奴可能不止一只，青腰才在里面被杀了，你把司鳞也关在这里，他再被烟傀加害怎么办？”

宋星逐道：“烟傀杀青腰，可能是反噬，也可能是灭口。若再有烟傀来杀司鳞，只能说明司鳞也脱不了干系。”

方渺渺急得一张毛嘴都不利落了，腾地跳到地上化出人形，眼眸含怒：“还没有证据表明司鳞有罪，你怎能罔顾手下性命，拿他当诱饵？”

宋星逐沉下一张脸：“我看你就是心疼他。”

方渺渺捏起了拳头：“我是在跟你说正经事……”

宋星逐横她一眼：“我就是在说正经事。”

忽然弯腰半蹲下，手掌朝地面一拍，一个金环扩散开去，将当做禁闭室的营房圈在其中，然后迅速淡化消失。

他站起身拍了拍掌心灰法，道：“这是拘妖咒，只要傀奴敢闯入，不等它伤人就会被捕住。你的司鳞死不了，放心吧。”

说罢转身就走。方渺渺有点尴尬，追在他身后道：“你既然早有计谋，就早点说嘛。”

他不甩她一眼，冷冷道：“我还要把这只傀奴封回幽明谷，你去守着你的司鳞吧。”

他居然赶她？她停下脚步，鼓着脸，皱着眉，目送他挺着脊背走远。良久，她摇摇头，吐出一句评价：“看来毛球依赖症痊愈了。”

她转身走向禁闭营房。

已走远的宋星逐如背后长着眼睛，敏锐捕捉着她的动向。忽脚步一滞，转过身，见她进了营房，一脸不可思议：“她竟真的去了？”狠狠哼了一声，一甩袖，气呼呼地大步离开。

方渺渺站在牢笼外，隔着铁栅看着司鳞。

司鳞靠着笼角席地而坐，察觉有人，缓缓抬起头来与她对视，眼睛冰冷漆黑，暗如海渊，是蛟类特有的眼神。

初化人的小妖，总会残余点原身特征，很好辨认。比如眼前这个少女，脑袋上顶着两个白毛红尖的三角耳，分明就是宋星逐刚刚抱在怀里的那只猫儿。

司鳞以为猫妖是看他热闹来了，神情间浮起敌意，又带着一丝不屑。

方渺渺却什么也没做，只定定看着他，眼神甚至有点温柔。

她永远都会记得，百年前的幽明谷外，闻讯而来的族人们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惊恐和愤怒，“尊主魔修”之类的叫嚷声此起彼伏，遇害长老、部下们的弟子举起武器想跟她拼命，司鳞冲破火海而来，将她拖出幽明谷，喝令里司卫的妖卫刀尖朝外护送她突围……

他那时无条件地相信她没有魔修，现在，她也该相信他。

对视良久，司鳞的目光渐渐变得困惑，不知这猫妖什么意思，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想干什么？”

方渺渺说话了，开口便单刀直入：“你可知道青腰是否有同伙？”

司鳞沉默一下，道：“青腰性格冷僻，一向独来独往，我没发现他与谁走近过。”

方渺渺徐徐道：“同伙可未必要明面上走得近。你是他的顶头上司，你若不知道，那就没人能知道了。”

司鳞眼中火星一炸：“你一个仙家伴手宠物，岂有你妄加议论的份？”

这话就算不以妖尊的身份来听，也颇为无礼。方渺渺却未发火，只低声说：“我只希望你是清白的。”

司鳞一脸莫名其妙。

“魔修”二字是她的心头之创，但凡与之扯上一点关系，她都要打上可疑的标签，包括司鳞。

可是宋星逐面前，又下意识地为司鳞辩护。这种心态便是：她的人，她打得，别人打不得。

她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走出营房。宋星逐说布下的拘妖咒能保证司鳞安全，那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宋星逐这人时不时会飘，比如对他本人的魅力过于自信，但正事上还是靠谱的。

她得去搜寻一下是否还有其他傀奴踪迹。她虽对这种气息有异于常人的觉察力，但也要距离得近才嗅得出。但烟傀这种东西太易隐匿，实在不好找。

转到幽明谷附近，鬼始神差朝那边走去，却迎面看到宋星逐到从谷中走出来。她下意识转身就溜，宋星逐却已看到她，脚下踩着一股小风来到她跟前：“渺渺，我就知道你会回心转意。”

方渺渺：哪跟哪？回什么心转什么意？她说：“我不是来找你的。”

他凑近一点：“别生气了。”

她更莫名其妙：“谁生气了？”

他两眼一弯：“不生气就好。我已把那只傀奴封回谷底了。”

“唔。”她看了一眼谷口，“那其他傀奴……”

他叹口气：“我没有办法清查它们是否都在，但愿跑出来的只有那一个吧。”

她微微失神，心中忽然悲怆：“你也认为这天灯图是踏月尊主所为，是不是？”

却不料，他飞快地回答：“不是。”

她一愣，倏然看向他。他没有看她，只望着幽明谷口，缓缓道：“冥图阵天灯图的布阵，要在泥土下一尺深处按阵图线条埋下特殊配方的燃料，将阵中的人们按阵法排布位置，错半分也不可。然后，阵主占据阵眼位置，以咒术启动阵法，吸取阵中人的修为。幽明谷的天灯图，有两个问题：一则是，我反复查过踏月尊主花宴前几日的起居，她没有机会到谷中布阵。二则是……”

他压低了声音，“踏月的座位，根本不是阵眼，那里只是布阵者特意她留下的一个生位！”

方渺渺睁大眼睛：“你……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他看她一眼，瞳底沉静如湖：“这百年间我一直在调查此事，可不是白查的。”

方渺渺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袖子。

宋星逐见她突然靠近拉扯，一对眼眸一瞬不瞬看着自己，心不由跳得有些急：“你……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