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渺渺揣着心事。她想方设法进入王宫,是有目的的。可是宋星逐阴魂不散跟在身边,她什么也做不成。在偌大宫中故意东逛逛西看看,直逛到天色擦黑,也没想出办法甩掉他。
她一对眼睛不怀好意地瞅着他,盘算着如何把这碍事的家伙砸晕。
宋星逐回过头来,发现她在悄悄看他,心中一喜,挺直了腰,站得更加玉树风流,攒起魅力微微一笑,自信小猫妖已被自己迷得找不着北。
方渺渺却注意到他弯起的嘴角血气不足,想起来他这几日忙得不轻,该是累到了。啧,岁月不饶人,当年的金甲军统帅现在身体真是不行了。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打不过他,打晕更不可能,还是回头再想法办进宫吧。
她鬼始神差道:“街市上有一家鱼火锅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吃?”
宋星逐喜悦道:“好啊。”
并肩往回走时,她记起在殿上议事时他没有提起来傀奴的事,便绕着圈子问:“幽明谷那里……”
“封印的确被动过。”他说,“动封印的人手法不甚高明,只打开一道缝隙,即使有傀奴出逃,出来的也不会多。如今私放傀奴的人和傀奴都下落不明,我思来想去,还是先不当众提及,免得打草惊蛇……”
方渺渺忽然脚步一滞。她嗅到有淡淡腐朽之气夹在冷风里卷过鼻尖。这气息如此熟悉。转眼向风刮来的方向看去。那边便是宫墙。除了一丛枯草,什么也没有。
可是那里一定有什么。宋星逐见她突然盯着一处不动,活似一只发现飞虫的猫儿——不,她就是猫儿。他凑到她跟前问:“怎么了?”
她蹙眉问:“你闻到气味了吗?”
宋星逐扬起脸嗅了嗅空气:“没有啊。你是不是太饿了,出现幻觉了?我们这就去……”
她反手捂住了他嘴巴。嘴唇猝不及防触到她的手心,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她化成人形手心也这么软,简直分不清猫爪的肉垫和人形的手心哪个更软。来回比较了几遍,脸莫名其妙涨红了。
方渺渺可没空想些有的没的,眼睛盯着那处空墙没有移开半瞬,缓步走近过去。就算化成人,她的脚底也如有肉垫般未发出一丝声响。
她站在宫墙近处,从地面到墙面,目光一寸寸移过。看到墙根下某处时,眼神突然一凝。
那里的灰砖有些凸出变形,面墙被一段盘曲老根撑开裂缝。这情形原也常见,临近宫墙的古木年深日久,其庞大根系穿透墙壁并不稀奇。估算了一下位置,墙外正是那晚遭遇青腰的柳树林!
她弯下腰,朝只有手指宽的的裂隙望进去,猛然看到墙缝里一对红炭似的眼珠!
她倒吸一口冷气,宋星逐也发现异样,叫了一声“小心”,勾住她的腰往后一带。与此同时,一道浓稠黑烟从墙缝中探出,顶端成团,隐约现出一张扭曲面容,五官因烟团扭动而变形,一对红眼如黑烟中的余烬,一前一后排列得匪夷所思,黑烟在半空中拖长,蔓延出触须似的丝缕,如灵蛇般朝方渺渺的脸伸来,似要钻进她的七窍中!
宋星逐反应极快,一手将方渺渺圈在身后,一手击出一股劲风!他掌风力道极大,宫墙被轰得砖渣四溅,生生凹陷进一块,但那黑烟也极顽固,只散了一下,又迅速凝聚成形,“嘶嘶”响着缩回墙缝消失不见。
宋星逐回过头紧张地问方渺渺:“你没事吧?”
她急得七窍生烟,忘记自己是人形,伸手在他胸口衣襟狠狠一挠,怒道:“快追啊!你若让它跑了,我挠死你!”
宋星逐倒退一步,手捂胸口,面如火燎——真是的,她怎么能袭胸呢!
回转身去,召出贪狼剑朝墙头一挥,剑风将禁制咒网斩开一个缺口。方渺渺同时机敏地化身成猫跳入他怀中,以免他带她钻出缺口时被咒网灼到。
冬季的柳林树叶落尽,干枯长枝在风中碰撞着发出唰唰声。宋星逐一手抱猫儿,一手提在剑站在林间,身周不知何时散发出凛冽寒意,草木皆在大能神君的威压之下瑟瑟发抖。
夜幕已合,黑暗中找一团黑烟何其困难,或者它已经随风逃散了?
怀中一动,探出一个毛头。猫儿道:“它虽是烟形,方才看它移动的样子算不上轻盈,应该跑不远。”
猫眼可不怕黑夜。眼眸锋锐眼神地扫过,粉色鼻尖细嗅微风捕捉那种异样腐朽之气,忽低声道:“藏在左边第二棵树后!”
宋星逐没有问她是怎么察觉的,也没有丝毫犹豫,脚步果断向左踏去,左手边第二棵柳树被拦腰斩断。
树后果然露出一团黑雾,一经暴露,迅速变成化成扁扁一层,贴着地如一道黑水似地溜向另一棵树后。
猫儿眼尖得很,前爪也探出衣襟指挥道:“前边那棵后面!”
贪狼剑随声刺出,前方古柳应声倒伏。猫爪接着又指向其他树木,宋星逐身形如一阵青色疾风挪移穿行,斩杀粗壮老树如砍瓜切菜。
在斜锋斩断一棵歪脖柳后,又一缕烟尾被斩断,但主体再次消失不见。这下子,方渺渺也找不见它了,明显感觉腐朽之气渐淡,它溜了!
从之前此物的表现来看,它不能飞散,也不能入地,移动的速度顶多像一道湍急黑水,怎么会突然消失?方渺渺跳到地上找了一圈,终于在断树下发现一个小洞,那是个鼠穴。她怒叫一声:“它从老鼠洞跑了!”对着鼠穴一顿乱刨。
忽听见身后传来低低话声:“真的是傀奴。”她回头,看到宋星逐提着剑直直站着,嘴唇绷得没有血色,下颌线条冷硬似是刀削,看得出在咬紧牙关,额角青筋爆出,眼底掠过血色红痕。
这一刹那间他流露出的恨极之意,令方渺渺诧异,她自己当然也是恨的,但见宋星逐的反应,她忽然担心他会失控,自己的汹涌心情倒压下去了,回到他脚边,伸爪挠了他靴子一下。
他回过神来,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底情绪不知被压到何处去。收起贪狼剑,抱起她查看,见没伤到哪里,轻吁一口气:“渺渺是如何发现墙缝中藏着傀奴的?好厉害啊。”
方渺渺自己也有些困惑。那么大的腐朽之气,他嗅不到吗?
不过转瞬她就想明白了,这是她唯一剩余的一条妖尾——“通尾”的能力。
踏月尊主曾是修到最高境界的顶级大妖,再加上她妖尊的尊贵身份,论起来,比宋星逐都要高一个级别。她的真身亦修出九条猫尾,分别叫做通、灵、静、正、觉、光、精、气、神,每条猫尾意味着一级妖修境界,各有超乎寻常的能力。
随着前次重伤,她的修为跌回最低阶,尾巴只剩下一条“通尾”。其他能力随着尾巴消失而失去,通尾的能力却还在,这份能力就是超常的感知力。傀奴非妖非人,半死半生,是一种邪祟之物。它们极擅长隐藏气息,连宋星逐这种大能神君都察觉不到,她却能捕捉到,这便是通尾的功劳。
方才的伐树之战惊天动地,司鳞带着一众妖卫赶来,看到宋星逐站在一地倒卧的大树间,急急问道:“星君,出什么事了?”
宋星逐扫他一眼:“此处有烟傀。”
司鳞一惊:“烟傀?!”
宋星逐眼神凶狠,从牙缝中挤出的话音似刀片冷硬:“有人放出了幽明谷一个烟傀,并驱使了它。百年前布下魔修火阵的人,此刻极有可能就在大夜弥城,立刻封城,给我查。”
司鳞闻言色变:“难道踏月尊主回来了?!”
方渺渺顿时浑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