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廷季没有过问她突然要钱干什么,今天能有这样好的收入,本就是她的功劳,他把收来的钱袋子全都给了她。
她也没客气,但却只是从里面拿出了二十文钱,随后又放回了他手里。
岳凝拿着二十文钱来到街角的巷子里,那里蹲着个妇人,若仔细看,便能看出那是刚才第一个买辣片的人,此时她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孩儿。
“大嫂,谢谢你刚才帮我的忙,这些钱给你,应该够这几天你去邻县找你的丈夫路上的花费了,尽早起程,早些一家团聚才好。”
妇人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过去嚷嚷一句,不止有吃的,竟然还有钱,简直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她愣愣地看着岳凝,不敢接受。
“不,姑……姑娘,这……我,我不能收。”
岳凝直接把铜板塞到了妇人手里:“你拿着吧,快过年了,早点带着孩子和父亲团圆。”
说完,也不给妇人拒绝的机会,转身走了。
等一走出巷子,就看到严廷季站在墙边默默地看着她,不说话。
她以为读圣贤书的少年会觉得自己花钱买托骗人很卑鄙,毕竟古代读书人嘛,脑筋肯定有点死。
“呃……其实这是一种营销,一种做生意的手段,应该……不犯法吧?”她有些紧张地解释。
严廷季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转身提着空包走了。
岳凝呲呲牙,和孩子沟通是真费劲,特别十三四岁的孩子,也不知道古代的孩子有没有青春叛逆期。
估计她这人品又得在这孩子的心里画一个大叉了。
*
乡里的学堂并不大,简单的一四合院子,大门口是一棵有些年头的芙蓉树,如果是开花的季节,应该会很美。
此时门里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岳凝看到严廷季严肃的小脸儿露出了难得的久违与向往的神情。
可下一刻,他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还是回去吧。”
岳凝霸道地拉住了要转身的他:“你现在没有说‘不’的权利,让你读书,你就给我老实读。”
对于固执的孩子,岳凝决定使用家长式的高压政策,根本不给他说不的机会,直接跨进了学堂里,严廷季想要拉人已经来不及了。
正好,此时赶上学堂下课,先生从屋内走出,就看到站在大门口的严廷季,当即露出欣喜之情:“廷季?”
无奈,严廷季只好躬向向先生问好,岳凝趁机把人拉了进去。
先生很看重严廷季,亲自为他抄了一份他缺课这段时间的课程,让他温习,以尽快赶上进度,而其他学生看到他,也有不少人围了过来,问他近况,可见他平时在学堂内人员还不错。
交完了束脩后,岳凝见被同窗围起来的严廷季,此时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
她笑了笑,没有急着离开,正想着自己找个地方坐会儿,突然被人一把扯到了角落。
“凝姐姐,这些时日你可想煞我了,连你的影子都打不到,你可真是无情哟。”
粘呼呼的声音让岳凝后背起了层毛汗,头都没回,一记后肘击把身后的人给怼退了两步。
跟着怒目回身,正想看是哪个不要脸的敢调戏她,结果就看到一个长相可以,但气质猥琐的十七八岁的男子正抱着肚子蹲在地上抬头瞪她。
“凝姐姐,是我呀,你打我做甚?”
岳凝皱眉盯着对方,好像是有点眼熟,原主认识这个人。
她努力地搜寻着记忆,一个画面猛然闯入了大脑,跟着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马蛋!原主可真不是个东西!
“你认错人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郑广川哪里肯让她走,上前一步拉住她:“凝姐姐,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啊,当初可是你答应我的,要是我可以让我爹宽限你哥些时日,你便……”
“便如何?”话不是岳凝问的,是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严廷季问的。
岳凝咧了咧嘴,这操蛋的时机,让小叔子看到自己刚守寡的嫂子,光天化日之下,和一个年轻男子拉拉扯扯。
别说这是古代,就是她这个现代人,都有点没脸见人了。
面对着少年沉默中隐含着质问的眼神,岳凝有苦说不出,原主造的孽,却要她来承担,凭什么啊?
“呃,没……没什么,你和先生聊完了?那我们回家吧。”
说完,她狠狠地警告了郑广川一眼,拉着严廷季便离开了学堂。
严廷季虽然没有反抗,但却无声地回头看了郑广川一眼,正好目睹了郑广川盯着岳凝背影的阴沉淫邪的目光。
回去的路上,岳凝一直在想要怎么解释那个郑广川的事:“那个……”
“你要改嫁,我和娘不会反对,休书我也随时可以代兄长重新写一份,但是……郑广川……”
少年可能不会太别人背后说别人坏话,想了半天,最后只说了句:“他算不得良人,你还是换个人吧。”
看着少年欲言又止的样子,岳凝头大:“不是,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想跟他了?你大嫂我的眼光那么差吗?而且我说多少次了,我没想再嫁,我就想咱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你怎么就不信呢?”
少年不说话,但那静默的眼神,就是在说明他不相信。
岳凝抓了抓头发,拉着少年,站到了路边。
“好,好,我跟你说实话行了吧?我哥欠他爹钱,有一日他带着人我家要债,然后我就被我哥给卖了,我哥答应他等我成亲了后,就可以让我陪天一晚上抵债,我也是被逼的,你哥头七那天他就是来要债的,被我挡了回去。”
她说这些大部分是真的,郑广川父亲在乡里是一霸,开赌坊的,原主的哥哥是个酒鬼赌徒,没事就去赌,赌没了就和老板借,最后自然债台高筑,让人找上门来。
一小部分假的是原主的态度,原主当初可是八百个愿意跟郑广川,可人家没打算对她明媒正娶。
听到如此肮脏的交易,严廷季脸色都变了,握紧了拳头:“你已经嫁给我兄长了,他怎么可以……”
“是啊,所以我让他少打我主意。”岳凝心中有些小感动,看来少年也不是一点不相信她,至少现在还站在了她这边。
这样品性正直好孩子,还是别让他知道原主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了。
“他若是再纠缠于你,你便告诉我,我与他说。”少年脸色依然不好看,但此话明显把岳凝当成了家人,像个小男子汉一般,想要保护亲人。
岳凝欣慰地拍拍他的头:“大嫂知道你的心意,别担心,大嫂不会让他得逞的。”
严廷季有点别扭地低下了头,此时在他心里对岳凝有了微微的改观。
或许,她真的没那么坏?
*
回到了家中,正好赶上文婶在大门口叫玉香回家,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个吃里爬外的丫头,自己家活不干,跑别人家来干活,真是个赔钱货,还不快给我回家干活。”
听到这话,严廷季脸红了,是他请玉香来帮忙照顾母亲的,虽然这是玉香自己提出来的,但到底是他同意的。
“文婶……”他想上前帮玉香解释。
文婶一看到他们回来,眼睛一亮一横,直接伸手:“我听说你们今天去集市上卖豆子了,现在钱可以还给我了吧?”
严廷季的话被堵了回去,面对文婶这样的妇女,即使他满腹经纶,有时候也无处下口,只好拿出钱袋。
他数出五十文钱,交给了文婶,同时也要回了借据。
而文婶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他的钱袋,那里看起来还余下几十文,眼睛盯着钱不放:“哟,看来今天生意不错啊。”
严廷季把钱收了起来,施了个礼,便要进屋,就听文婶在门口叫道:“哟,赚了钱就看不起人啦?咱家闺女在这白干了一天活呢。”
严廷季的脚步停了下来,刚要开口。
就看到岳凝摸着玉香的头:“今天谢谢玉香帮我们照顾大娘,这是我在集市上买来的,玉香看喜欢不喜欢。”
说着,她拿出了一对贝壳做的钿花,并不是名贵的东西,却胜在小巧可爱,小姑娘喜欢。
玉香一看到这么可爱的钿花,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可是却不敢收:“无功不受禄的,玉香今天什么都没做,就陪着严大娘说话儿,不能收东西。”
可下一秒,东西就被文婶给拿了过去:“陪说话不是活啊?你耽误家里多少活不知道啊?”
说着,看了一眼手里的钿花,不甚满意地扁扁嘴:“啧,真小气。”
说完,拉着玉香回家了,路上还在不断地骂着玉香傻,有便宜不占。
严廷季自惊愕中回神:“大嫂,你什么时候……”
“咱求人帮忙,怎么能没有谢礼,况且玉香她娘还那性子。行了,进屋吧,把东西放下,你的药该换了。”
有那么一瞬间,严廷季心中有股拙败感,他本以为这个家以后就要他担着,可突然发现,她收起了脾气,已经开始有长嫂的样子,明明只长了他三岁,却远比他更成熟。
*
听说今天的生意不错,周氏也十分高兴,晚饭时连精神都好了不少,可饭吃到一半,她又愁了起来:“岳娘啊,生意好是好事,可是咱现在没豆子了,你明天应给人家的,要怎么办啊?”
岳凝说:“娘,您放心,我担心不好卖,并没有把甩的的豆腐皮都腌制了,家里的豆腐皮还能顶个两三天,等再卖了钱,我们再去买豆子便是。”
周氏愁容并未因此散开:“可岳娘,现在上马入年关了,每年咱们乡里的豆子都是秋天收成后就卖,现在市面上恐怕买不到豆子了。”
岳凝吃饭的动作停了住,严廷季抬头看她,以为她在犯愁。
却发现她只是见自己一只手吃饭不方便,正给他把菜都夹到碗里。
这种关切的动作只有娘亲在他小时候还未瞎的时候这么做过,后来也只有大哥这么做过。
他放下筷子,朝着岳凝恭敬地点头:“谢大嫂。”
岳凝点点头,才又拿起自己的筷子:“娘,您不用担心,豆子的问题不大,我想办法。”
周氏点点头,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对于这个儿媳妇她竟不知不觉地信任了起来。
等吃完了饭,岳凝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严廷季道:“等会儿你把药碗给娘送去,然后来厨房,我把药给你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