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凝忙了一晚,终于在凌晨的时候眯了个眼。
可刚迷糊着,就听到厨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这家里就三个人,周氏眼睛不好使,不会自己出门,是谁都不用想。
半夜这孩子做噩梦,一会儿叫哥一会儿叫娘的,她只好过去安抚,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人哄安稳了,结果直到凌晨才把活干完。
她此时倚着墙懒得动,继续闭目养神,进门的人并没有再往里走,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又出去了。
等天亮了,岳凝伸个懒腰站了起来,结果刚出厨房的门,就看到门口忤着个人,严廷季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僵,见她出来了,才稍微动了动:“大嫂。”
“嗯,早上好,娘醒了吗?今天早饭咱们喝豆腐花。”
她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往旁边屋里去,严廷季不自觉地跟在了她后面,凌晨醒来,当看到挂满厨房的豆腐皮时,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竟然独自一人忙了一整晚,把那些豆子全部磨成了浆,做成了豆皮。
先不说这工序是难是简,光说推石磨一般人女子的体力便受不了吧,她竟然独自一人在一晚上把活全干了,而且一句怨言都没有。
少年跟在她身后,一直沉默着,岳凝以为他还是不相信自己,只能暗叹孩子防心太重,得慢慢地相处。
吃饭的时候听说她把豆子全都做成了豆腐皮,周氏不解:“岳娘啊,虽说这豆子做成豆皮可以增加些产量,可这豆皮不压秤,价钱又上不去,即使是多了,也一样出不了多少钱啊。”
周氏虽说近些年眼睛不好了,但年轻的时候也帮着丈夫做豆腐,对于市价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岳凝把新盛好的豆腐花送至她面前,又把木匙送到了她手里,这才道:“娘,豆腐皮价格是不高,但它的做法却多,端要看咱们怎么做,您放心,我心里有数,肯定会把廷季的束脩赚回来的。”
听到提束脩,严廷季抬起眼来看她一眼,刚要开口说话。
被她挡了回去:“我听说两个多月后便是县试的时间了,时间紧迫,你现在受着伤家里的活又不能干,等把束脩交上好,你便回学堂上课去。”
想说不读书的话就这么被岳凝堵了回去。
吃完了饭,岳凝去外面晾豆腐皮,严廷季单手把碗筷收拾好,便走到她身后。
“家里现在这情况,就算读书,我也无法安心,就算去考了县试也未必考得上,不要浪费钱了。”
少年正处于要将变声还未变的时候,即使沉着声音,嗓子还是有些尖。
岳凝把豆腐皮一张张摊在太阳下,头都没有回,反问他:“想照顾你娘?想给你娘好日子过?”
严廷季沉默,也是默认。
“那你应该明白,在大夏朝,走哪一条路才会出人头地,才会让家人过好日子吧?”
封建王朝,想要出人头地,唯有科举一条路,想要改变命运,也只有这条路。
岳凝站起来,转身看着固执抿唇的少年:“你是想你娘永远跟着你这样饥一顿饱一顿,还是想让她后半辈子都跟你享清福。”
严廷季沉默,他固执地抿着唇,看起来像个小老头,就在这时,大门外听到有人叫道:“严小哥儿在家吗?”
两人同时看向门口,是邻居张伯。
岳凝热情地迎上去:“张伯,有什么事儿吗?您快进来。”
张伯双手交握着,有些拘谨地进来:“呃……我……我想问问严小哥有没有空。”
他顿了顿,才又道:“我那闺女让人捎来了信,可我们老两口不识字儿,更不会写字儿……”
没等他说完,岳凝直接把严廷季给推到了前面:“刚巧,廷季他识字啊也会写字,让他给代您回信嘛。”
严廷季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张伯开心地赶紧把信交给了严廷季。
他双手接过,看了一遍,信不长,他直接取重点:“张伯,您闺女说今年秋天他们一家子要搬到县里住,回来时要给你们买些北方的特产,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带的,写信告诉他们。”
张后一听远嫁的闺女要到自己附近住,当即乐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结巴了半天才说清楚:“那……麻烦严小哥……代……代我回信,就……就说……”
严廷季回屋代张伯回信,等写完了信,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张伯,看到岳凝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抿着唇:“你想说什么?”
“帮助人的感觉很好吧?如果你不读书,你能帮到张伯这个忙吗?”
“可是……”
“读书可以帮人,可以明道理,最重要的是可以让人功成名就,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就没有理想?没有想为这天下做些什么?”
“如果我一直考不上呢?”
“考不上,至少书中的道理你懂了吧?”
“……”
严廷季突然发现,他虽是读书人,竟然说不过没读过书的大嫂。
以前她蛮不讲理,张嘴闭嘴就是钱,可是却说不出半分的道理,跟她讲理更是讲不通。
而现在的她,看似好像也讲不通,而且总把他当成个孩子,可是每一句话都让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整天,严廷季就坐在院子里看着岳凝忙进忙出,直到傍晚时分严廷季和周氏闻到了从厨房飘出来的香味儿。
一时间他们也形容不出那香味儿具体是怎么个香味,但就是觉得一闻,让人有食欲。
周氏问严廷季:“季儿啊,你大嫂这是做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啊?”
严廷季也茫然:“今天她一直在厨房忙活,我要帮忙她也不让,我只看到她去手邻居王大娘借了些油回来……”
他不喜欢欠人情,所以即使困难,与左邻右舍之间也没有物质金钱的往来,可没想到她直接就打破了他的原则,跟人家去借油。
在乡下,这些油可是稀罕玩意,王大娘家自己恐怕都不一定舍得顿顿吃,她倒好,直接就借了一碗回来。
周氏听了也有些着急:“这……这,廷季啊,要不你把我那两样首饰拿去当了吧,你大嫂是一番好意,可是万一她做的豆腐皮没卖到钱,咱们欠人的钱总要还的。”
严廷季拍了拍母亲的背安抚她:“娘,没事,大嫂应是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
其实他同样心里没底,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娘亲把父亲送给她的首饰卖掉,大不了他多抄几份书,再找些别的活计,总能补上的。
而此时的岳凝并不知道屋里的母子俩对她特别没信心,正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把这些豆皮放一晚上,明儿一早就拿到集市上买,卖完便可以先把古板小孩儿的学费交了。
如果顺利的话,还可以添置些其他的东西,简直不要太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