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廷季在她惊愕的目光下,把布料放到了柜台上。
垂着眸,看似冷淡,又好像在别扭:“娘喜欢宝蓝色的衣裳,但这里没有,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岳凝原本肆意狂奔的想象蓦然一顿,瞬间一股暖呼呼的热流从全身各个角落流到了心间。
她放下手中的布料,用力在少年头顶一揉:“臭小子。”
严廷季头顶被她揉得微乱,但这次却没有躲开,只是小声说:“这个颜色你若是不喜欢,再去换。”
“今天是来给你挑衣料子的,让你选自己喜欢的。”
严廷季愣住。
他原本看到街上年轻女子都穿着新衣,想到她年纪也不大,这几个月为了家里从早忙到晚,过了年了,想让她给自己做件新衣。
却没想到她竟是——
“我的衣服还够穿。”他把自己挑的两块料子推到她面前:“你和娘做就好。”
岳凝深知这小孩儿的倔强,干脆也不争取他的意见了,直接挑了一块白色缎面的料子,推到了老板面前。
“老板,就这一块,您给这孩子量身吧。”
生意谈成,老板笑咪咪地拿着布尺上前来,可严廷季却拒绝合作,退了一步。
老板为难地看向岳凝。
岳凝直接接过老板手中的尺子,朝着严廷季走过去。
“大嫂,我不用。”少年板着脸,固执地抿着唇,还有点委屈。
“用不用,我说得的算,臭小子,不许动哦。”
岳凝有时候挺喜欢逗这一本正经的小孩儿,在现代,他这么大的孩子还正秘叛逆期,整天跟着家长对着干。
可他却懂事得要命,有时候让她这个家长特别没有成就感。
现在终于找到个机会,她决定行使一下家长的权力。
严廷季还是退,同时小声对她说:“年后马上要去县里考试,要住宿,要吃饭,娘的药还要买,有很多用钱的地方。”
岳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心中升出感慨。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懂事呢?
而这样更加让她要好好对孩子。
“这些你不用操心,站在那不许动,这里人不少,我不保证,你若是不听话,我会不会直接绑了你再量。”
严廷季:“……”
她的彪悍,他已经见识过了,他也相信,她说得到,做得到。
见少年僵直在原地,果真不敢动弹,岳凝满意地点了点头。
量身她并不专业,把尺子交还老板,自己在旁边盯着。
在老板最后把袖口的尺寸量好,准备收尺之时,门外突然有人冲了进来。
那人一进来,便冲着严廷季而来,口中大骂:“王八蛋,你竟然敢陷害我?老子今天弄死你。”
郑广川一进来,就把老板吓退了好几步。
只见他一把揪起严廷季的衣领子,可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人握住。
“郑广川,把你的手放开。”
岳凝站在两人中间,冷冷地看着被怒火中烧的郑广川。
郑广川恶狠狠地瞪她:“臭女人,别以为我真怕你,我今天……”
话还没说完,布料行外突然有人厉喝一声:“那学生,你干什么?”
铺子里的三人同时回头,便看到门口路过的五六个人正看着他们。
岳凝认识其中两人,是学堂的先生。
另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看眉眼,和袁震有几分相似,她猜是乡里的里正,也是学堂的院长。
至于被他们恭恭敬敬围在中间的那个瘦高的中年人。
不用猜,看四周的人的态度,就能知道是什么人了。
郑广川吓得连退几步,想解释什么又解释不明白。
只见县令严厉地瞪他:“你在学堂私藏淫书,本县让你回家反省,你却来欺辱同窗,简直是屡教不改。”
郑广川慌了,想要上前解释,却被县令身边的师爷暗示性地摇了摇头,他只好做罢。
这时县令看向严廷季,脸上颇为关心:“严廷季,你可有受伤?”
严廷季恭敬施礼,后回:“多谢大人,学生并未受伤,想来是有什么误会,郑兄并不是有意寻我麻烦。”
县令似乎十分满意的他的宽宏,点头:“好,没受伤就好。”
说完,看郑广川:“还在这里干什么?”
郑广川吓了一跳,赶紧低头认错:“学生知错,学生这就回家面壁思过。”
说完,夹着尾巴,便跑了,只是跑之前,还不忘警告地看严廷季一眼。
那县令似乎还想和严廷季聊上一会儿,但岳凝这个家眷在,最后只说了句“好好过年,年后好好考试”的鼓励话语后,便和一群人离开了。
从县令的态度来看,对严廷季似乎是十分的看好,这让岳凝这个当家长的格外的开心。
把衣服量好后,又给他买了新的笔和墨,任严廷季怎么阻止都不行。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她问起郑广川的事。
“他书桌里的避火图真的是你放的?”说实话,她是不太相信的,她家小孩儿正板正,干不出这事儿。
严廷季的脚步突然落后了几分,他低着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我是在院中捡到一本有郑广川名字的书,不想与他有交流,便直接放到了他的书桌里。”
他的手轻轻握着拳,眼睛瞅着地面,心想自己这并不算说谎。
他的确是在院中捡到的书,也的确是按着名字还回去,他唯一没说的只是他知道那是避火图,知道今天县大人会来参观学堂而已。
岳凝果然没多想,反而哈哈笑一声:“那他挺倒霉的,怪不得要找你算账呢,估计是觉得你故意害他。”
见她完全相信自己,严廷季脚步突然一停,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岳凝发现他突然不走,不由奇怪地回头:“怎么了?”
他又抿了抿嘴:“我知道那是避火图……”
岳凝愣住。
像终于下了决定,他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我可以把那本书直接丢掉的,我是故意还给他的。”
岳凝:“……”
这事估计她自己能干出来,但这个满脑子圣贤书的小叔子,她有点措手不及。
严廷季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要责备自己,便干脆自己跪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所做所为,有违君子之道,请大嫂责罚。”
他在田间路边这一跪,把岳凝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来扶人,可这孩子固执得狠,就是不动弹。
岳凝只好蹲下来,和他面对面。
她有点纠结,这件事说起来不麻烦,但涉及到教育孩子的问题,还真不好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