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山溪淌过的小路，走过青石小桥，走过十里，停停歇歇，临近中午卓兰芝才领着孩子们到了乡里的集市。

新年前的最后一场集市，卓兰芝在集市上找寻了许久，都没有见到老李婶的身影。

卓兰芝虽然有些担心，但也尽可能不让自己往坏处想。

不过今天卓兰芝并没有从地里割菜来，只是拉了筐鸡蛋。因为她要筹备一些年货，也要给跟着自己来的几个孩子添置新衣裳。

将鸡蛋拉到王晓丹那里卖了后，穿过拥挤不堪的集市，卓兰芝推着独轮车和孩子们到了乡街道上的馄饨摊吃午饭。

摊子老板老李也算是卓兰芝相识的老熟人，热腾腾的馄饨上桌时，收拾客人碗筷，用布擦拭桌面时，老李满脸疑惑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姗姗。

“兰芝啊，我咋不晓得你啥时候又生了个闺女啊。”

卓兰芝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和老李说姗姗是远房亲戚寄养在他们家的。

老李点点头，将碗筷丢进了木桶里清洗，同时加以赞叹。“这闺女看着真是可爱，一双大眼，一张小嘴，白白净净的。”

“那是，姗姗的爹娘也是郎才女貌，生出来的娃儿肯定是好看漂亮了。对不对，姗姗。”

宠溺的抚摸着姗姗的脑袋，王兰芝的笑容里，似乎早已将胡姗姗看做自己的亲生孩子。

吃完馄饨，卓兰芝和孩子们便挤进人潮，朝猪肉铺走去。

一声鸣笛，一辆崭新，粘贴双喜的轿车，在拥挤的乡镇小道上缓缓前行。

在那个尚属于发展的年代，一辆老上海品牌的四轮小车作为婚车，已然是这个小乡镇最为引人瞩目的焦点。

新郎新娘客气大方的摇下车窗向两边行人分发糖果，而美丽的新娘，也注意到了几步外站立的几个孩子。

“小弟弟，小妹妹。”

恍惚的看了两眼，几个孩子确定新娘是在向他们招手呼唤。

胡姗姗先是侧脸仰望婶娘卓兰芝，卓兰芝微笑着抓了抓她的头发，点头示意。胡姗姗这才向前走了几步，跟着景华他们来到了车窗前。

“来，姐姐请你们吃糖。”

顺着她的声音落下，几颗各式各样的糖果落在了孩子们合起的手掌上。

孩子们心满意足的握着糖果言谢后，便迫不及待的转身走到卓兰芝身边吃了起来。而胡姗姗，却依旧站在小车前。

“姐姐，可以再给我一些么？”

胡姗姗的这个要求，在于常人来看很是正常，毕竟每一个孩子，都会想要多一些糖果。

只不过，姗姗天真烂漫的面庞。“我想姐姐多给姗姗一些，这样婶娘就会舍得和姗姗一起吃糖了。”

“好，那姐姐就再多给你一些，让你和哥哥姐姐们一块开开心心吃糖。”

新娘带着笑意挠了挠姗姗的头，随即又捧了几把糖果伸出窗外，小心细微地塞进了胡姗姗的袄子口袋里。

“谢谢姐姐。”说完，胡姗姗便迫不及待跑回了卓兰芝的跟前，将手里的糖果丢进了篮子里。

卓兰芝微笑的和新娘点头致谢，新娘和卓兰芝与姗姗招手说了再见。

在几人人的注视下，新娘乘坐的婚车，缓缓前行，挤进了前边的人潮里。

而卓兰芝也垂头看向了胡姗姗，或许她在回想着胡姗姗刚刚和新娘说的那番话。或许，她也也明白，自己在姗姗的心里，已然如同亲生母亲一般。

暖冬的骄阳悬挂在山脊之间，清晨雨露淌落黄土升腾为缕缕薄雾，缭绕着群山绿植。

伴随着一声爆竹声响，下溪村的村民们迎来了农历新年前一天的除夕夜。

古老的下溪村，各家各户的黄土矮房前，前一夜便早已挂好了喜庆的大红灯笼。

村子最东边的茅屋，接连数天，卓兰芝也依照村子里的习俗，打扫了屋子内外，挂起了大红灯笼。

直到除夕当天，卓兰芝依旧忙碌着家里的活计。

一大早推着她的独轮车，到山上地里割了许多干草，用以铺设鸡棚的上方，为过冬的鸡儿尽可能提供一些温暖。

“娘。”

景华唤了一声鸡棚旁忙碌的卓兰芝，便匆匆忙跑了过来。

“咋了？”头也不回，抱起一摞干草，继续在鸡棚边忙活。

“娘，咱家的爆竹啥时候点啊，别人家都放完了。”

马景华的一声质问，让卓兰芝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忙碌。

当她回过身看着站在跟前的景华，又看向茅屋前的土路上，早已摆放好的一条爆竹，以及两筒烟花。

“景娃，那些烟花爆竹还是等你爹到了家再放。你想想看，你爹回来了，见着娘和你们一道，放烟火爆竹迎接他，你爹看了，心里也能开心。”

卓兰芝的一番话，让景华一时接不上话来。

“好啦，去和妹妹弟弟玩吧。等娘忙完了，就给你们烧年夜饭。”

微笑着摸了摸景华的脑袋，看他转身离去。卓兰芝的目光，遥遥望向溪对岸村口的大榆树方向，期望的目光，等候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归来。

临近傍晚，等到卓兰芝做好了年夜饭，却依旧不见马援朝的归来。她的心里，不由地生出丝丝担忧。

将烧好的菜放进了尚有余温的锅里，用铁钳捣鼓了几下灶炉里的红炭。“孩子们，娘去村口迎你们爹去。要是饿了，就先在橱柜里拿些饼干吃，知道不。”

说完，卓兰芝便解下围裙挂在门后意欲出门。

不过，胡姗姗却在她身后拽住了她。

“婶娘，姗姗也想去接叔爹回家。”

“娘，我也要去。”

“我也去。”

美华和景华接二连三的向卓兰芝恳求道。

卓兰芝看了一眼孩子们，本想拒绝，却是被他们憧憬的目光所不知如何开口。

“好，你们先把衣裳穿好了。跟娘一块去村口等吧。”

夜幕降临后的小山村，寒风呼啸，吹得榆树的树叶沙沙作响，扰人心绪。

几个孩子仅仅围靠在卓兰芝的身边，眼巴巴的看着渐渐沉入夜幕的山路。卓兰芝的脸上，也有原本的忧色，变得心绪不宁，眉头紧锁。

“爹！”

美华的一声呐喊，犹如黑暗中的一道曙光，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了不远处的山间小道上。

背着牛仔包裹，手拎几个纸盒的身影徐徐渐近。

卓兰芝也将煤油灯高高抬起，以期照射前方来人的路。

一脸疲倦，一身沾满尘灰的马援朝，在见到卓兰芝和孩子的那一刻。终是奔跑上前，以他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家人面前。抱住了妻子，抱住了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