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兰芝收获的第一批鸡蛋，已是临近年关腊月。

家里的三十余只母鸡，在每五天的乡里集市前能够产下近二十斤的鸡蛋。依照小张同志给她的报价，卓兰芝预计仅仅是鸡蛋这一项每一场集市都能够为卓兰芝带来十元钱的回报。

在老李婶边上将菜筐摆开，装着鸡蛋的蛋筐则是让卓兰芝小心安放在自个儿搭手的地方。

“兰芝啊，你这鸡蛋看着真不错，一个个又大又圆的。平日里喂鸡的食儿也不赖吧。”

巴望着卓兰芝掀起一角麻布下掩盖的鸡蛋，老李婶不由赞叹。

“还能喂啥呀，就是家里打得谷糠兑些菜叶子投喂的。婶儿，您带两只回去尝尝。”

卓兰芝尴尬一笑，随即从筐里拎出了一个塞得鼓鼓当当的黄麻袋，顺手又拿起几枚鸡蛋便塞进了老李婶的手里。

“婶儿，这布袋里有十斤白米，还有这几个鸡蛋，待会你带回去吃。”

卓兰芝的这个行为，让老李婶有些受宠若惊，但是她却并不敢收。

赶忙伸手挡了回去：“别了，你大老远把这些鸡蛋拉来不就是卖了换钱的。你给我两枚蛋吃，这不是浪费嘛。这米我也不能收你的，你们家种些粮食也不容易。”

穷苦了一辈子的老李婶，似乎并不能理解卓兰芝的好意。

只不过，卓兰芝这样做并不是心血来潮。伸手握住老李婶的手背，卓兰芝的神情很是伤感。

“婶儿，前两天我路过你们村儿，我看到你在捡别人打得筛谷壳，我听你们村儿的乡亲说，入冬以后，你家里没有粮食，都是捡的那些吃得。婶儿，那哪能吃的饱肚子啊。”

说完，卓兰芝又看了一眼老李婶摊子前摆放的几棵瘦小白菜，以及早已过了时节，却舍不得自己吃，依旧拿来集市上期望卖出去的几根干瘪萝卜。

卓兰芝明白，老李婶七十多了，仅凭她入冬以来拉到集市贩卖的菜，已经难以维持她吃一顿饱饭了。更何况，这几枚鸡蛋是比她的菜还值钱，暂且不说老李婶的菜有没有人要，估计有人买，也只能换个几毛钱。

想吃个鸡蛋，对于老李婶来说是一种奢侈。

“唉，再咋样也比早年打仗的时候强啊，那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饿死。现在有党和国家在，至少也能落个住处，那些筛壳还能打些粗糠吃。我已经七十多了，能赶上这年头，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老李婶的一番感慨，让卓兰芝心里也看得明白。就像自己的婆婆也是吃了一辈子苦，但是老太太生前也经常和晚辈们赞颂党和国家的好，因为人民成了国家的主人，虽然日子艰苦，但中国万千同胞也有了遮风挡雨的家。

再加上这几年改革开放后翻天覆地的变化，卓兰芝的心里对国家对党更是充满感激。但她也明白，相对于婆婆那一代，对党和国家的拥护和爱戴之情是没有经历战乱年代的后辈难以深切感受的。

“婶儿，你就别和我客气了。每趟赶集都是你帮着我占位的，这些个东西，就当是我给你的谢礼。您带回去吃吧，没事儿的。”

卓兰芝的坚持，终是让老李婶收下了那几枚鸡蛋。

老李婶也忍不住卷起沾满尘灰的补丁围裙擦拭眼泪，口中也向卓兰芝碎碎念道：“想不到我这辈子，活到这把岁数了还能遇见你这心地善良的娃。”

老李婶的感激，让卓兰芝欣慰之余，却也油然生出难过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卓兰芝回过头去望向往来不息的人潮，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等候着什么。

临近晌午，直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再次从远处走来，卓兰芝悬了一上午的心总算是稍稍平稳了下来。

“兰芝姐。”

还没到跟前，乡公所的小张便远远的招手呐喊。卓兰芝闻声也赶忙站起了身，迎接小张和他嫂子的到来。

王晓丹，也就是小张早前和卓兰芝提到过的那个贩卖禽蛋的表嫂。王晓丹的这一次到来，也是为了应会卓兰芝接连数次恳请见面的原因。

“新国，这就是你一直说的兰芝妹子嘛。”

“对，嫂子，这就是兰芝姐。姐，这是我嫂子。”

小张将两个人相互介绍了一番，卓兰芝也急急忙将手在围裙上拍拭了几下，走上前与王晓丹伸手相握。

“丹姐，见着您真好。我这人不会说话。今个儿请您来，就是想和你亲口说声谢谢的。”

“哎，兰芝妹子不要客气。本来我们家男人今儿也要来的，前两天金华那边儿的市场有些事让他去办，不然真是要一块来看看你的。”

和卓兰芝解释着，卓兰芝心里也不在意这些。

寒暄几句后，卓兰芝便走回了蛋筐边，将盖在上边的麻布掀起。

“丹姐，这筐鸡蛋，你先看看？”

‘嗯。’

王晓丹点头上前，来到筐子前拿起了两枚鸡蛋看了一下。

“妹子，你的这些蛋，真不错。平日里家里的鸡儿也养的用心了。”

“丹姐看着喜欢就好。”

乐呵呵的回应着王晓丹的夸赞。

随即，王晓丹吩咐小张一块抬着鸡蛋称了一下。而后拉下袄子拉链，从袋子里掏出叠钞票，数了十一块钱递给了卓兰芝。

握着手里的纸钞，卓兰芝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这一筐鸡蛋的收入远远比她之前拉一车菜带来的收入高出许多，那一刻，卓兰芝的心里，顿时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之后，卓兰芝推着轮车，将蛋筐运到了王晓丹夫妻俩在乡里的收集点。

回家之前，满怀欢喜的卓兰芝特意在乡市上买了一些干果零食，打算给孩子们一个惊喜。

走了十几里山路，临近傍晚才回到村子的卓兰芝，先到了支书林国富家里。将分包买回来的糕饼送到了秋芬嫂的手里。

“哎呀，你咋还给我们买东西了，浪费这钱干啥。”

卓兰芝的好意，似乎让秋芬嫂不愿接受。

卓兰芝微笑着轻轻拍打秋芬嫂的手背：“婶儿，您还跟我客气啥。这次你们家鸡蛋卖的钱，您点一下，收好了。”

掏出两元整钱递到了秋芬嫂的手里，望着钱的秋芬嫂，顿时也是眉笑眼开。

“你呀，不光帮我们卖鸡蛋，还破费给我们家老头子老太婆买这么些吃的。”

“婶儿，要不是您和叔帮忙。兰芝哪能赚到这些钱，就当是我给您和叔的谢礼嘛。”

卓兰芝这么一说，秋芬嫂也不知道推说什么了。连忙吩咐林国富进厨间给卓兰芝倒杯水喝。

喝下满满一杯凉茶，一番道谢后，林国富也向卓兰芝询问起关于马援朝的事儿。

“兰芝啊，这眼瞅着快过年了，你们家援朝有没有托人回来带话啥时候回来？”

“说了，我今儿过黄塘头的时候。孩子他爹的一个朋友说他买的二十七的票，到家差不多除夕那天。”

听了卓兰芝的回答，林国富点点头没再多问，皱起眉叼着烟杆走到一边去了。

卓兰芝虽然看出了林国富似乎话未言尽，不过她也没有追问。

在院子里又聊了几句，卓兰芝便离开往家走了。她得赶着回去给孩子们做晚饭，天黑前，还要打理鸡舍，再给鸡舍添些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