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豆奶厂也无法开工了,因为没有了乳清粉,急得李平原团团转。他一边想办法,一边让工人们到小河边洗择大豆。小河汊里的水几乎用没了,清水哗哗从木桶往铁丝罩儿上倒下来,一会儿就有女工把大豆抬走,放在厂院里的苇席上晒干。后来李平原看见水不行了,乳白色浆液又粘又臭,细瞧,才知道是纸厂废水流过来了,李平原赶紧让工人们把大豆抬走,以免被污染。
李平原指挥洗择大豆,肚里本来就有气,接到东北方老板打来的电话,就火上浇油了。他骂方老板是唯利是图的杂种!方老板不气不恼,还腆着脸子跟李平原借钱。李平原气呼呼地骂,方老板,做人做鬼都是你小子!你坑我这回,我李平原不会放过你的。啥?你不知道?你也是受粮站的骗?那我们联合起诉粮站。你敢吗?不敢?哦,你坑了我,还跟我借钱,你有病吧你?啊?你那出事儿了?工商局和反贪局整你们公司?要我借你十万元,堵窟窿?我的方老板,我这儿周转资金还不知去哪儿弄哪,我没钱!大豆的事,你不给我损失,我要去东北告你!什么?不够朋友?你小子懂得怎么交朋友吗?说完,啪地放下电话。电话又响了,李平原坐着不接。
李平原对值班小姐说,以后,这个方老板再来电话,就说我不在。小姐点头。李平原烦躁地点燃一支烟吸着,他在想方老板那里会出什么事儿呢?李平原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给城里的金伞打电话,说累了就睡在办公室里,通常是一觉到天明。转天早上,陈凤珍打来电话,说她开会回来了,可以跟李平原去北京办乳清粉的事。
李平原正要动身,母亲抱着那个捡到的女婴来找他,说陈镇长弟弟凤宝要收养。李平原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陪着母亲,抱着女婴去找陈凤珍。
进了陈凤珍父亲小院儿,看见陈凤珍正和丈夫田耕及女儿豆豆在院里说笑。李平原抱着孩子和母亲进来,陈凤珍就笑着迎过去,然后扭头喊,阿香,快出来。阿香跑出来,抱过孩子,笑着。李平原母亲说,阿香啊,往后你就是这孩子的妈啦!这孩子还没个名呢,快起个名儿吧。豆豆跑过来摸孩子的脸笑。陈凤珍说,平原捡的,平原起名吧。李平原说,陈镇长是女中豪杰,这女娃长大了能像你这么能干就好了,你起吧。
陈凤珍想了想说,就叫九苓,是我爸最喜欢的中药名儿。
田耕摇头说,不好听,有损党风,九苓九苓,谐音喝酒就灵!众人都笑。
陈凤珍瞪田耕,去你的,没长一张好嘴!有你这么解释的吗?就叫九苓啦。李平原母亲眼红了,哽咽说,九苓,记住了。虽说不是俺的亲骨肉,可养她这些天,一离开,心里还怪难受的。说着就拿袖子抹眼泪。李平原劝说,妈,别这样。陈凤珍说,往后咱们两家就是亲戚了,你是九苓的奶奶。
李平原母亲笑了。李平原跟陈凤珍定了定去北京的时间,就送母亲回家了。李平原进了家门儿,就被二憨老汉叫到屋里。二憨老汉沉着脸问,平原,爸有话跟你说。李平原疲惫地坐下来说,我听着呢。二憨老汉说,我听人说,你也走上潘老五的路儿啦?从外国进口啥粉,被警察给扣了,咱可不能拿公家钱打水漂儿啊!然后就勾腰咳嗽。母亲也说,是啊,咱家的钱也都撂厂里了,可别连本都搭进去呀!李平原说,爸,妈,你们不懂,潘老五进口的是洋垃圾,我们进口的是优质乳清粉。是有人捣鬼,被扣在海关,不是警察。我明天就跟陈镇长到北京找人,会要回来的!二憨老汉说,平原,这事我是听不懂,可有一条,爸得说你。你回乡当上大厂长,可你硬是穿着新鞋往牛屎上踩,爸可不饶你!李平原说,爸,你放心吧。
你敢胡来,就快回城里去,我眼不见为净,父亲骂。老伴瞪二憨一眼,你就少说两句吧。平原,金伞啥时来呀?你爸收了秋,正想给你们盖新房子哪!李平原说金伞就快来了。不过,别盖房,将来在镇上买楼房,你们也搬过去。二憨老汉说,我可舍不下这小院儿。
李平原不再争了,他心里最急的是乳清粉。
第二天中午,李平原是坐陈凤珍的桑塔纳到北京的。车上了北三环路,陈凤珍的眼睛就不够用了,满嘴夸北京发展快,跟到了香港似的。
李平原说,陈镇长,办完事,你就在北京转两天吧,玩儿的地方多着呢。陈凤珍摇头说,我可是土包子进京,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李平原笑,别逗啦,你是大镇长。
陈凤珍说,你可别这么说,我在福镇算个官到这儿是平民下的平民。没听人说吗,不到深圳不知道自己钱少,不进北京不知自己官小。李平原笑起来。
陈凤珍说,平原,你说我们在五洲大酒店见不到杰克逊怎么办?她的眉梢总是挂着隐忧。
李平原眼一动,说他有个好招子。就在陈凤珍耳边嘀咕一阵“作战方案”。
陈凤珍叹,怕是台好开,戏难唱啊!
进了五洲大酒店的一楼大厅,陈凤珍与司机坐着喝茶。李平原急匆匆走过来,喘息着喝口茶说,杰克逊先生住在416的套房,北京代理商寸步不离地守着,住417房。我们要见杰克逊,必须过北京代理商这关……
陈凤珍说,理在我们手中,管他代理商呢,我们直接闯进去,兜了底再说。李平原摇头说,理是在我们手中,但公开化,北京代理商会狗急跳墙,告诉海关那头封货,就算杰克逊炒了他,我们货拿不到手,我们厂里等米下锅,拖不起呀!陈凤珍问,那怎么办?
李平原说,得逼北京代理商就犯,这就得讲点计谋啦。陈凤珍一脸愁容。李平原说,得把这小子调开。这样,你装扮成一位奶粉有限公司经理,衣服得换,太朴实了,得一副女老板派头。你说由朋友介绍,将北京代理商用电话约出来,谈购买乳清粉生意,我就可以闯进去,面见杰克逊……陈凤珍说,这不是行骗吗?李平原说,我的陈镇长,为了豆奶厂,你就委屈一回吧。走,我陪你买衣裳,印个新名片……
陈凤珍苦笑了,没成想要当一回女大亨了。
傍晚陈凤珍面貌一新,一副女老板打扮,高贵而大方。她昂头吸着女士五彩烟,悠闲地吐着烟圈。不多时,一位身穿西装,大背头模样的老板走过来,很有礼貌地问,哪位是陈女士?陈凤珍站起身,伸出手,我是陈凤珍,你是……那男人点头,掏出名片递过来,我是美国亚哈乳业集团公司住北京经销部经理杨金宝。陈凤珍也递过名片说,请坐,杨先生。杨经理接过陈凤珍名片,看了看,坐下来,讷讷道,哦,听说过,三台奶粉有限公司可是大名鼎鼎啊,没想到,老板是位女士,幸会幸会。这次陈老板来京……
陈凤珍很高雅地说,刚下飞机,从澳洲回来,在京歇几天。听朋友说起杨经理,都是同行,一是交朋友,二是谋求合作……
杨经理说,欢迎,欢迎啊!
与此同时,李平原也摁响了五洲大酒店416房间的门铃。一位黄头发美国小姐,轻轻打开门。李平原用英语说,我是明明豆奶福镇分厂厂长李平原,与贵公司北京销售公司是合作伙伴,杨经理约我来,会见杰克逊总裁……黄发小姐用英语说,请进,李先生。李平原坐在沙发上吸烟。
美国小姐推开套间门,进去请示杰克逊了。
此时,李平原正惦念陈凤珍那里的情形。在楼下的大厅里,陈凤珍正对杨经理说,我们的奶粉在澳洲销量很好。过去我们一直从澳洲进口乳清粉,但现在价格涨得厉害,不知贵公司的乳清粉价格如何……
杨经理笑了,现在是每吨1930元。如果进口量大,价格还可以商量。
陈凤珍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初,你们的价格是每吨进口价1029元。杨经理点头,对的,陈经理是内行啊!陈凤珍又问,眼下我们几个分厂也缺乳清粉,澳洲的大批货不能马上装船,不知杨经理能不能帮忙……杨经理喜形于色,试探地问,你要多少?现在我们在龙帝海关有少量存货。盯着的厂家不少,如果陈经理肯出2000的价格,就可以马上提货啦!
陈凤珍眼一亮,哦?那好哇!说这话时,她正惦念楼上李平原的情形。其实,李平原一见杰克逊,就已谈得很融洽了。杰克逊先生说一口笨拙的中国话,李先生,你们的工厂离北京有多远?李平原潇洒地一笑,杰克逊先生,有400华里,欢迎您到福镇看一看。杰克逊问,你们对我们乳清粉有什么意见?我喜欢听真话。
李平原支吾说,挺好的。质量是一流的,过去我在总厂,一直负责进口贵公司产品。
杰克逊总裁笑了,福镇,我一定要去看一看。你们中国喜欢这个福字,我也要到那里一游,是不是就有福啦?
李平原笑道,欢迎您啊。欢迎您到福镇投资观光……
杰克逊扭头问黄发小姐,去把杨先生叫来。
黄发小姐说,杨先生下楼会客去了。
他们没有想到,此时的杨先生已经钻进了陈凤珍设下的圈套儿了。
陈凤珍翻了脸说,杨经理,咱们都别演戏了。我是福镇镇长陈凤珍,我最恨的就是自己同胞互相残杀。龙帝海关这批货,是我们豆奶厂李平原厂长跟你订的。你瞒着杰克逊总裁做这样违反商业道德的事,不好吧?
杨经理大惊失色,你,你原来骗人!我要让保安人员抓起你来!
陈凤珍十分镇静地说,抓吧,我不怕闹大。告诉你,现在李平原就在杰克逊总裁的房间里。他拿着这批业务的所有资料……杨经理跌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地说,我,我怎么就这么糊涂,上了你们的圈套?
陈凤珍递过手机说,李平原正跟杰克逊聊天,不会出卖你的。请你给龙帝海关打电话,马上放货,按第二次抽样检查办理。
杨经理哆嗦了,这,这……
陈凤珍吼,你不打,我可就给楼上打电话了。杰克逊先生知道他的精制乳清粉不能入关,会是什么反应?再说咱们刚才的谈话,我也录了音。
杨经理手抖抖地接过手机,好,我打,明天就放货。不过,你得信守诺言,不跟杰克逊总裁提起这件事。
陈凤珍说,福镇人,说话向来算数!
杨经理哆哆嗦嗦打通了电话。陈凤珍觉得豆奶厂的难关算是挺过去了。但她没有料到,红星轧钢厂所面临的新的危机正悄悄逼近了。
潘老五厂长经过半个月的东奔西走,回到厂里一看,转炉技改也由于缺钱停工了。股份制进展也很艰难,工人们敢公开骂,我们信不过潘老五,才不入股呢!潘老五每到六神无主的时候,都要找宋书记讨些底。
宋书记端着茶杯在屋里走动,潘老五在屋里呆坐着。宋书记说,大邦子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抢了你的车,我和他姐没少说他!潘老五凑过来说,宋书记,你别骂他,这是我与大邦子谋划好的。给大邦子钱,一是没有,有钱也没法先还他,老韩老高能依?这样对顶了,他们也没话说,我也了了这桩心事。宋书记,钢厂每天往窟窿里扔夏利,我就瘦狗屙硬屎强挺着吧!等市场万一好转……
宋书记摆手说,你别做那个梦啦。我已经为你想好了去处。纸厂厂长邓三奎超生三胎,还嫖娼,趁这机会给他拿了,你去纸厂吧。眼下纸是买方市场,跟印票子似的,在福镇你不又是龙头啦?潘老五问,那钢厂只有破产了吗?
别无选择。宋书记说。潘老五摇头说,不,纸厂是好,可我还真舍不得钢厂,这是我一手创下的基业啊!破产,太难堪了……宋书记说,我理解你,不过市场无情啊!你要知道,李平原豆奶厂来势凶猛,生产开门红,眼瞅着就……
潘老五倔倔地瞪圆眼说,李平原,我不会输给他!我潘老五要东山再起!我的钢厂不会破产,出水才看两脚泥呢!宋书记严厉了,你们的债权债务也太乱了,而且我跟你说,咱俩去年卖到东北沈阳的罗纹钢,在建筑邮电所大楼时出现倒塌事故。徐老板上次来说给我的,怕你上火。眼下由徐老板顶着,他要是撑不住了,就会殃及我们,还会给轧钢厂罚个精光。还有山西那头,老矿长吃了亏,准备起诉你们钢厂,你撑得住吗?早撤早主动啊!
潘老五额头冒汗了,痛苦地抱着脑袋。
转天一早儿,高德安正吃着早饭,潘老五打来电话,告诉他直接到镇政府,他和会计股长马上到镇里商议轧钢厂破产,要他也参加。高德安就骑车去了镇政府。在镇政府门口,听见有人喊他,扭头看见纸厂的厂长邓三奎笑悠悠地走过来。高德安摸透了乡镇企业头头的脾气,他们得志的时候从来不搭理他这个没权的官。果然,邓三奎一见面就骂姓宋的过河拆桥,一问才知道宋书记把他的厂长撸了。邓三奎知道高德安是宋书记的对头,放着怨气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还不伺候他们啦!我在镇五街开了个钢窗厂,你高镇长是大好人,有事就说话!高德安愣着问,为啥把你撤啦?邓三奎说,宋书记说我生了三胎,还有……高德安见邓三奎不往下说,就想起老婆跟他说过,邓三奎在舞厅嫖娼被抓住罚了款。邓三奎又骂,他娘的,生三胎,我从计生委弄了指标,我们两口子是满族,政策允许的。我刚弄明白了,这都是借口,是给潘老五腾地方!高德安摸不着头脑地问,这话怎讲?邓三奎说,潘老五成了宝贝蛋啦,整黄了轧钢厂,又来整纸厂,还不是敢给宋书记送大礼?如今人家是宋书记的大红人儿!高德安可又一想换地方可以正常调动,轧钢厂不破产他照样可以拍屁股走人呀?邓三奎怀有深意地一努嘴说,我手头可有他们的材料,高镇长用得着就找我,咱们往上捅捅!高德安只是笑笑。邓三奎又夸了几句海口骑上摩托走了。
高德安对好些事都见惯不怪了,但他终于讨到了潘老五的底细。从这里往上推一推,昨天晚上大邦子抢车抵债也一定是潘老五和宋书记谋划好的。
在楼口,高德安看见宋书记领着县反贪局的客人,急急地往会议室走。宋书记见到高镇长没有说话。高德安上赶着问,今儿是不是商量轧钢厂破产的事?我看等陈镇长回来商量好!宋书记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这回呀,她回来也没发言权啦!高德安听着话头不对,问出啥事儿了,宋书记气恼地说,想知道,你也过来听吧。高德安从昏沉沉的懊恼中醒过神儿来,心事重重地跟了去。
进了摆满假花的会议室,宋书记吩咐人打好水,就让戴大盖帽的三个客人落座。高德安怔怔地坐下来。瘦高的客人像是个小头,他先开口了:宋书记,我们大老远地从沈阳跑来,是为一个案件。我们那里民政局所属吉祥公司副总经理方连生,行贿受贿,挪用公款,贪污公款,被收容审查。四个月前,他曾从福镇买走塑料厂机械,有11万元不能对号,据他交待,是送给厂长李平原和镇长陈凤珍了。我们过来,是通过县反贪局,对此事进行调查,还望宋书记多支持配合,查出事实真相。高德安猛叹了口冷气。宋书记沉脸一叹说,唉,真没想到哇,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在福镇,凤珍的口碑比我好,谁知她下实招子。李平原也是她从城里招回的,这小伙子有闯劲儿,有魄力,我对他印象不坏。潘厂长总跟我说他靠不住,我还批评潘厂长,唉,还给他说着啦。县反贪局的领导也在,11万可不是小数,我们一定配合你们查清问题,使责任者受到法律制裁。高德安说,宋书记,我看这里有问题,不能说我们的人接受了贿赂。宋书记一瞪眼,谁又能证明他们没问题?老高,咱们这一代干部,可不能拿老眼光看人。如今的年轻人啊,啥不敢干呢?县反贪局的人说,陈凤珍真出了事儿,那可是太可惜了,她可是个好苗子啊!
眼下气候土壤不行,好苗子也长歪啦,宋书记说。
老宋,凤珍他们回来咋办?高德安问。
停职反省,接受审查!宋书记说。
眼下豆奶厂缺原料,离不开李平原呐!咱不能因这影响生产!高德安说。
先让潘厂长代管豆奶厂。宋书记大声说。
高德安说,老潘懂行吗?总厂能答应吗?
宋书记一拍桌子,说,在福镇的地盘儿,总厂算个鸟儿!
高德安趁解溲的空儿溜出来,在办公室找到吴主任,问陈凤珍和李平原现在在哪儿?吴主任说在北京,问出啥事儿啦?
高德安抬手一指楼口说,你看那辆警车,是反贪局的。说陈镇长和李平原收了东北方老板的巨额贿赂,来调查的。吴主任大惊,叹说,凤珍和平原不是那样人啊!说起来也怪我,这方老板还是塑料厂卖旧机器时,我一个同学引荐过来的。高德安问,凤珍他们收钱没有?
吴主任说,没有,我来做证!
高德安说,赶快告诉凤珍和平原。让他们先有个思想准备,不然,老宋他们又该抓住鼓捣是非了,直说派潘老五接手豆奶厂呢!吴主任说,他们也快回来了,我开车去路口等他们,家里这头你听着风声,说完他发动旧吉普走了。在五里地外的岔路口,吴主任站在吉普车旁,焦急地张望,眼睛都望疼了。
傍晌午时,吴主任看见了陈凤珍的桑塔纳。汽车驶过来,他截住了。陈凤珍下车一愣问,小吴有急事?吴主任说,陈镇长,出事啦!
李平原也钻出车,慌慌的。
吴主任骂,方老板,真不是个东西!
陈凤珍问,方老板怎么啦?
这个东西被当地反贪局收审啦。他,他,他……吴主任欲言又止。
陈凤珍急了,你说呀!
吴主任支吾说,他胡说,说你和平原收了他的贿赂,你5万,平原6万!这是哪有的事儿啊?别人不晓得,我还不清楚吗?那头和咱县里反贪局都来人调查啦!李平原跺脚骂开了。
陈凤珍想了想说,咱脚正不怕鞋歪,兵来兵挡,将来将挡,我就不信这套邪!李平原说,陈镇长,设备是我卖的,有事儿我兜着,这不关你的事!陈凤珍愣了愣说,平原,无论如何,也要快将乳清粉拉回来,使豆奶厂恢复生产。我对付他们!
小鬼难缠哪!吴主任叹说。
李平原气得骂,方老板,你他妈给我大豆掺石头不算,还给我背地捅刀子!
陈凤珍着急说,平原,你到厂里就带车走,一拖,北京那头又坏事儿。
李平原和陈凤珍钻进车里。车开到镇政府,陈凤珍下车想找老宋,她让李平原先回厂里布置拉货。可他们没想到,此时此刻,宋书记和潘老五正在豆奶厂院里召集工人开会。工人们很整齐地站在院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儿。
宋书记长声说,我代表镇党委镇政府宣布一个决定,由于出现新情况,原豆奶厂厂长李平原的厂长职务,暂由潘厂长代理。台下工人哄了,李厂长怎么啦?还有人喊,李厂长走了,我们退股!
静一静,下面由潘厂长说几句。宋书记说。
潘老五瞅宋书记一眼说,我说啥呢?这豆奶厂,我真不愿来,哄小孩的东西,能挣大钱?我答应你,是冲李平原的,李平原不在台下,我讲个啥劲儿呢?
李平原的声音传来,我来啦,你讲吧!
李厂长回来啦!工人们兴奋了。
也有人嘀咕,这到底是唱哪出戏呀?
潘老五和宋书记扭头瞅李平原。潘老五一脸的轻蔑,很神气地说,平原老弟,你来的正是时候,那我就说两句。你也知道,这蝇头小利的豆奶厂,根本不在我眼里。我潘老五是大悲大喜的命相,喜欢玩大的。可是你老弟呀,硬是把我往这儿拽呀!钢厂、纸厂还有我多少事儿呢?没办法,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们还得一起混。过去,在钢厂我们没能尿到一壶去,你上城打工啦。这一回,我想在你没出大事儿的情况下,咱俩精诚合作一把。我真心盼你能留下来……
李平原冷冷地说,放心,今天我们不会走啦!多高的薪水聘我,我也不走!
潘老五嘿嘿笑了,这话可说定啦?工人们嚷,李厂长不走,我们就不退股!又有人说,李厂长不能走哇!李平原动情地说,潘厂长,我爸和草上庄乡亲们的血汗钱都押在这厂里了,我的命也就押这儿啦!我往哪儿走?我在福镇事业才刚刚开始。
遗憾的是,开始便是结束,宋书记说。
李平原说,只要你还活着,就会看见我李平原的明天,但是你绝对看不到结束是什么样的。可我,能看见你的结束!福镇人的结局,并不都是福哇!潘老五气得抖了,你,还那么狂。宋书记说,李平原,从现在起,你将停止工作,到镇政府纪检委那儿报到。李平原说,可以,我不怕审查。但我现在有个请求,今天我要带三部货车,去龙帝海关拉回乳清粉,厂子不能停工啊!
非你去不可吗?潘老五问。
李平原说,我不去,货拉不回来!这里的情况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宋书记沉脸说,你不能去,你跑到城里不回来咋办?这里的问题很严重!李平原急红了眼,你太小看我李平原了,我不回福镇,去哪儿?因这屁事儿,去流浪?值得吗?求求你了,宋书记,我替全厂职工求你,我替福镇百姓求你,让我把货拉回来,说着眼泪下来了。工人们齐声说,求求你宋书记,就让李厂长去吧。我们相信李厂长是清白的!李平原说,你可以派个警察押送我,就是不能不放我去!
宋书记说,我跟专案组的商量一下吧。
潘老五说,宋书记,让平原去吧。没有乳清粉,豆奶厂停了产,不知内情的,又得骂我潘老五是废物蛋啦!
宋书记说,让孙所长跟你去吧。
从海关拉乳清粉回来,李平原没去厂里,就骑摩托回到家里,他想跟父母说说话儿。二憨老汉戴老花镜在灯下拢帐,老人见儿子没精打采地进来,就说,平原,家里这几天收秋,你竟出门儿了,雇了七个小工,你妈我俩也累坏啦!多亏人家晓霞,也来搭手哇!李平原怔怔地说,爸,别再用晓霞干活。二憨老汉问,为啥,我和你妈都喜欢她。
李平原说,金伞就不喜欢啦?二憨老汉说,金伞也好,可就是天上扭秧歌空欢喜呀!金伞再不来,我和你妈做主,可就订下晓霞这门亲啦。
别,我可不承认!李平原说。
这时,韩晓霞轻轻走进院子,到门口,听见李平原父子说话,就站住了。
二憨老汉说,你说晓霞哪点比金伞弱?李平原说,晓霞是个好姑娘,可我喜欢她,而不爱她。我心里只有金伞,金伞比晓霞更有味道,那是啥,我也说不上来!韩晓霞在外屋一哆嗦。二憨老汉说,你小子变了,看不起乡下人了。李平原摇头说,爸,你错了。我正因为太看中咱乡下人,才决心娶金伞的……
韩晓霞扭身跑了。
爸,家里有啥活儿吗?
就是个嘴儿,使不上你!
早晚我有空了。
咋这么闲了?
李平原终于说,我被撤职了。从明天开始,我每天去镇政府反省。
二憨老汉哆嗦了,拢帐的算盘摔在地上,算盘珠儿滚了一地。
陈凤珍的日子不比李平原好过。她也被停职了。上午,陈凤珍沉着脸闯进宋书记办公室说,我有事儿跟你谈谈。宋书记放下电话说,凤珍,这会儿我真是太忙了,你这一停职,真是忙得我脚后跟打脑勺子啊!陈凤珍说,忙,我也要说。反贪局的同志已经走了,我们谈过了,有倪副厂长和吴主任做证,方老板是按我们集体商议价买走的设备。起初,方老板是想压价,我顶住了,我压根儿就没得他的5万块!原议价卖的,他傻蛋哪,能给钱吗?还有,是李平原以购进方老板的东北大豆为条件,原价卖出的设备,平原也是清白的。在没弄清事实真相之前,我请求恢复李平原的厂长职务。豆奶厂不能没有他呀!宋书记被噎得哏哏儿的,半晌说不出整话来。他说没有谁,这地球都转。潘厂长会把豆奶厂搞好的。不过请放心,李平原没有问题的那天,我会撤出老潘,让李平原走马上任。包括你,县纪委有指示,澄清事实之前,你要老实交待!
陈凤珍骂,这叫啥事儿?干工作也有罪吗?你让我们反省啥?关在屋里看报纸,时光不饶人。眼下,咱福镇的股份制改革到了关口,我呆得住吗?宋书记说,别激动,我也不愿看到你和平原的这个样子。党的组织纪律,我能违反吗?陈凤珍说,不,你愿看到我们趴下。宋书记说,凤珍,请你不要带个人偏见!陈凤珍说,我没有偏见,但我有远见。老宋,等你关在屋里反省的时候,就不会像我这样轻松了。宋书记大怒了,你,你真是不自量力!陈凤珍也怒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宋书记说,你,陈凤珍,我警告你,你不再是当年任团委书记的陈凤珍了,你变了!陈凤珍说,你,我也警告你,你也不再是大兵出身坦荡无私的宋鹤奎了,你变了!
我不是我,你不是你!你说我们是谁?宋书记大声说。
一辆红色夏利车驶进镇政府,车停在楼前,车门打开,走下光彩照人的金伞。她肩上搭着小皮包,匆匆往楼里走。走到三楼纪检委门口,金伞被纪检委员截住了。
金伞说,我要去见平原。
纪检委员问,你是他什么人?
金伞说,我是他的未婚妻!
纪检委员说,反省期间,不能见,请走吧!
金伞火了,我偏要见,平原犯了什么罪?你们福镇欺负人。平原放着每月2万元的高薪聘请都不动心,他能收6万元贿赂?打死我也不信!请躲开,我要见他!纪检委员说,你躲开,这是纪律!
这时楼道里出来好多人观看。高德安下楼来说,金伞与案情没有关系,她要见平原就见嘛!出了问题我兜着!
纪检委员说,宋书记怪罪下来咋办?
高德安骂,他怪罪个蛋,他自己屁股还没擦干净呢。他说你,就找我!金伞去吧!
金伞大步走进去,门被关上了。
李平原站起身,动情地喊,金伞——
金伞扑过去,就啜啜地哭了。
李平原紧紧抱住了金伞。
金伞喃喃,这回我不走了。
李平原激动地瞅着美丽的金伞。
见金伞进去了,高德安心里踏实了许多。眼下他真的帮不上凤珍和平原什么,只是干着急罢了。他愣了愣,很没劲地往自己办公室走。走到办公室门口摸钥匙开门,一抬头,见一位四十来岁的女人蹲在门口。女人出奇的瘦弱,脸色苍白,头发随便披散着。她站起身说,我叫齐艳,是红星轧钢厂的工人,听说高镇长到我们厂蹲点了,有点事儿跟您说说。高德安很客气的将齐艳让进办公室,给她倒了一杯水。齐艳还没说话就泪流满面了。高德安就怕看见女人流泪,忙劝道,莫哭鼻子嘛,有啥冤屈政府会给你做主的。说话时他就猜想,八成是告潘老五的。齐艳抹抹眼泪说,高镇长,我知道您是关心群众疾苦的领导,我实在无路可走,这才来麻烦您的!高德安笑着摆手,别给我戴高帽啦,有事说事吧。齐艳说,我儿子病了,吃了米心猪肉,脑袋里生了囊虫,住院三个月了也没好。家里那点积蓄都花光了,厢房都卖啦!我和孩子他爸都在轧钢厂,厂里又半年多没开支了,这可咋办哩?她低低地抽泣起来。高德安问,这事找过潘厂长吗?齐艳说,找过,他总是拖,后来连人影儿也见不着啦,求求高镇长,我们也没啥奢望,只求领导先把我们两口子的工资开了。高德安心头一热,竟有这种事?我马上找他们,不仅开了工资,还得想办法救济!又问了问病情,然后说,这可不是一般的病呢!这猪肉是哪儿买的?齐艳说是从村头买的,流动贩子。高德安问,找到卖肉人了吗?齐艳说没有,村里还有人得了这病呢!高德安愤愤地骂,这狗东西,我马上通知工商所去查,把全镇所有卖肉的都集中起来,叫你来认!然后再找潘厂长给你们补发工资。他笼罩在蚀骨的怒怨中。
齐艳千恩万谢地扭身走了。高德安独自发了一阵子呆,就去楼下厕所解溲。从厕所出来,就看见大门口开进一辆夏利。车一停,下来了潘老五和财政股长,高德安迎着他们走去说,你小子还真坐上夏利啦?潘老五咧着大嘴笑,坐夏利也凑和了,轻便省油!那晚你们都走了,我没车咋回家,就打电话找朋友,买了这辆二手货。高德安故意羞他说,潘厂长,我刚翻过日历,下月可是29天呐!潘厂长拍着肚子笑说,那他妈又赚两辆夏利!一群人都笑。
众人去了宋书记办公室。一推门,屋里正有客人说悄悄话。宋书记让他们先去小会议室等着。在会议室里,潘老五拿过一摞材料递给高德安。高德安瞅见是企业亏损情况说明、会计报表、债务清册和债权清册。他掏出花镜戴上,粗翻了几页,就觉得心口发堵放下了,破产两字让他不舒服。确实不如看喜报痛快,潘老五说,这材料一式两份,一份给镇里,一份交县法院。高德安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更加证实了邓三奎的话,故意拿话刺他,看来潘厂长是早有破产的准备喽?是不是有了更可心的去处?潘老五忙说,哪里,这都是为集体着想,我自己没啥,我这人才哪儿不抢?高德安冷冷一笑,心想你这败家子是有人抢,该破产的企业真缺这号人才。他沉吟一会儿说,潘厂长,这乡镇企业破产为啥非经法院?潘老五说,经法院好处多哇,法院一插手,那些要债的就不会整天跟我过不去啦,找清产小组要去吧!这样还可以避免腐败!高德安心里来气,你也配讲腐败?便淡淡地说,还是会哭的娃有奶吃呀!潘老五岔开话头说,法院如今也牛气啦,还得给他们破产费,交了钱也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的。他们不愿受理乡镇企业破产,怕沾了麻烦!乡镇企业是后娘养的?高德安说,他们咋没看看,现在乡镇企业支撑着全县半壁江山呢!潘老五说,岂止半壁,县里头头出国,搞活动送礼,哪一项不是往咱乡镇企业头上摊派呀?咱轧钢厂出了多少血你知道吗?这回厂子玩不转啦,又有哪个站出来帮帮?他忽然警醒,怕言多有失,赶紧收住话头。高德安看宋书记还没到,就跟潘老五说了齐艳的事。潘老五嘬了半天牙花子说,唉,不是我不可怜她,只是不好开这个头儿哇。工人都来要咋办?她这儿孩子住院,那家孩子结婚,还有等着盖房的,都来起哄咋办?高德安说,这拖欠工资早晚得还啊!总不能让他们也找法院领工资吧?潘老五笑说,这是个好法儿,按破产法规定,法院变卖财产后,首先清偿的是拖欠工资和劳保费用,然后才还税款和债务。高德安说,你小子把破产法都背过来了。不过,这样做良心上过得去吗?潘老五说,管不了那么多了,甘蔗哪有两头甜的?高德安脑袋发胀,呼吸沉重地说,不管咋说,齐艳两口子的工资先给了,救人要紧。我看工资也不够干啥的,厂里是不是搞个献爱心活动?潘老五摇头说,都散个屁的了,哪有爱心?再说齐艳她们将来是哪个厂的人都不知道呢!高德安骂道,俺看你小子的心都黑完了,这事不办,破产的事也别操持,我嫌寒心!潘老五见高德安真的火了,便没有强顶。他知道企业破产公布之后,他就不能插手了,而高德安肯定会进清产小组,有事还得他来协调,犯不着得罪破脸,就软了声说,我看高镇长的面子,可以想辙先给齐艳两口子开工资。不过,我看这献爱心募捐就算了吧。工人不开支,哪有钱?高德安想想也是,就说这工资款应该由咱们送医院去,顺便看看孩子,虽说厂子要散伙了,可还有党在有政府在,人心不能散哪!财政股长连连说是,弄得潘老五也无话可说了。这时有一股阴风从办公室的窗缝吹进来,刺得四人都打了个颤子。
傍晌午时宋书记才过来。宋书记朝屋里人笑笑,埋头看材料,然后满意地朝高德安点头说,没成想老高刚到厂几天,就这么快将材料报上来啦!高德安暗下脸说,下厂前宋书记没说让我抓破产吧?不是抓股份制改革吗!宋书记笑说,如果高镇长有啥好招子,就中止破产!高德安心想,好处都让你们搂足了,驴牵走了让我拔橛子,就没好气地说,现在不是空谈扭亏的事儿,厂子弄到这个份上,就该追查责任者!在国外,企业破产老板要跳楼的,咱们可好,倒跟功臣似的了。宋书记沉下脸说,照你说,社会主义不如资本主义好啦?高德安说,少给我戴帽子,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责任!潘老五一脸不高兴地问,嗳,高镇长,我没招你惹你吧,咋逼我跳楼?高德安说,潘厂长,我的话不是指哪个人,是说整个现象!宋书记打圆场道,别争啦,老高的心情我理解,老五的意思我也明白,干经济不是吹糖人,很复杂,哪个愿意自己的工厂破产呢?这事儿,最后由镇党委会讨论决定!高德安心想你宋书记一手遮天,讨论也是个幌子。宋书记又做了一番指示,破产前后,你们要做好工人的思想工作,注意安全保卫,杜绝上访现象。至于工人的去处,我出面协调,向其它企业疏散。另外,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这些领导更要廉洁自律,站好最后一班岗!我们还要打破旧有观念,不要以为破产多么丢人!优胜劣汰,不破不立嘛!高德安听着点头,觉得宋书记嘴皮子练得不善。这话听着挺舒服,如果咋说咋做就好了。散会时,宋书记朝潘老五使个眼色说,潘厂长,去美味园酒家订桌饭,中午我请大家喝酒!高德安站起身说回家有事。宋书记沉下脸说,老高不能走,我主要是犒劳你的,这回可辛苦你啦!高德安笑说,都是党的工作,有啥苦?宋书记又关心地说,老高要多注意身体。你个人的问题,镇里正想办法哪!高德安经不住几句软话,只好随大溜儿喝酒去了。
喝完酒已是下午二点左右,高德安逼着潘老五取齐艳夫妇的工资。潘老五无奈回到厂里,在齐艳两口子的工资表上签了字,嘱咐身边人严加保密。高德安从会计手里接过4500块钱递给潘老五说,你装着,咱们一同去医院。潘老五推脱说,我下午有事,这不,法院经济厅的大侯呼我三遍啦,约我打麻将。这东西想赢我,我这会儿哪有玩心。没办法,哄那王八蛋高兴,还不是为咱厂?老镇长,让韩厂长陪你去看看吧!高德安心里火,勉强按下了,把钱塞给韩老祥。他问韩老祥齐艳的丈夫在哪个车间,韩老祥说,他叫曹有,在转炉车间当组长,就径直去了转炉车间。
工人们还在加班加点地干活儿,曹有他们还不知道工厂将要破产,不时在墙上的表格上勾画什么。高德安望着满脸淌汗的曹有,心里又难过了。他问曹有来厂几年啦,曹有说建厂挖地沟就来了,有十一年了。高德安又问,喜欢这活儿吗?曹有嘿嘿笑说,干长了就喜欢啦!说得高德安鼻头发酸。他把曹有叫到屋外,问了问孩子住几号病房,又告诉补发了工资。曹有眼圈就红了,连着说磕头的谢话。高德安倔倔地说,你谁也别谢,孩子病成那样,补给你工资是天理人情。眼下厂长们都忙,拖到今日,你们两口子别记恨就是啦!曹有眼里的泪转眼被风吹干了。高德安和韩老祥要了一辆闲着的大货车,一同去了医院。路上韩老祥问起陈镇长和李平原的事,高德安心里堵得慌。他没说啥,心里盼着陈凤珍他们早日洗了冤情。
陈凤珍说,潘老五要承担的责任,可是太多啦。他贷款就有两个亿,谁敢动他?他眼下咋闹,都是爷啊!吴主任说,我们缺乏的,就是对这种人的监督约束机制。吃亏的是集体和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