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不富裕,不过,每到过年,妈妈总能在枕头边给我和哥哥每人放一个纸包,里边有柿饼、花生、糖。后来,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了。记得好像是在一九六七年的春节,到年三十这天,大院里的邻居家家户户忙过年,我们家却已经揭不开锅,更不要说我们小孩子盼望了一年的柿饼、花生,妈妈身边一分钱也没有。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我们的心情是很伤心还是无所谓。到了年三十的下午,奇迹突然发生了,邮递员送来一张汇款单,我们家的一个远方的亲戚给我们寄来了五元钱,汇款附言上写着:“给孩子们过年。”
妈妈赶到邮局取出了五元钱,交到欣喜若狂的哥哥和我的手里,说:“去买年货吧。”
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华灯初上,记得我和哥哥来到官巷里的一家糖果店,我们的感觉就像阔佬。我们买了这又买那,就在这时,我的脚突然触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有一个狭长的硬硬的白纸包正搁在我的脚边。人穷志短,我捡起了它,紧张地告诉哥哥。我们赶紧买了年货,在更加激动的心情中,跑回家去,打开纸包,是一把折扇。
以后的事情,再也回忆不起来了,不知道这把折扇是个宝贝或者只是一般的折扇,也不知道这折扇后来到哪里去了。人的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留下来的永远不能磨灭的常常只是事情经过中某一块。一九六七年的春节,留在我印象中的,就是天色将黑的除夕,官巷,一家糖果店,我们有五元钱,还有一把折扇。这一切,如今回想起来,矇矇眬眬,就像在梦中。
今年过年前,接到一个在农村学校教书的老同学的电话,说,来乡下过年吧。乡下虽然条件差,但是有人情味。虽然出于种种原因,我不会到她的那个乡下去过年,但是我的心却已经去那里走了一回,实实在在的。
人就是这样,穷的时候,迫切地想富,等到日子好过了些,却又恋旧得厉害,觉得,还是穷的时候,人活得有滋味,有情绪。现在我们都不再吃店里卖的柿饼、花生,我们只吃印象中回忆中的柿饼、花生,感觉回味无穷,但是我们都不可能也不愿意再回到那五元钱过个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