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从2018年开始，知识付费的浪潮伴随着知识焦虑感不知不觉席卷了每一个人。

在科技没有进步的年代，“信息”作为人类构建想象力共同体的基础，传播方式是低效而初级的。纸质书的出版和印刷都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新闻媒体的信息流通也有一定门槛。在那个年代，“知识”的产生本来就独属于已经具备资源的社会阶层，底层大众的角色仅仅是这种单向传播过程中的终端受众。

移动互联网的兴起，让人类跨越地域和时间，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联结在了一起。在我们的时代，每个人既是信息的接收者，又是信息的制作者和传递者。“知识”的脉络从纵向传递变成了多维度的立体交错，每个人都身处在一个复杂的网状结构中，被信息的洪流所淹没。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我想跟所有的读者探讨一个问题：在这种环境下，作为个体，我们需要有怎样的知识体系，又要如何构建这种体系？如此建立起的“对知识本身的认知”，是否能够克服时代洪流下的知识焦虑感？

知识的本质与分类

从宏观上看，人类对自然（理科）和自身社会（文科）的了解，都以“信息”为基本单元，整体上呈现出一个由具体到抽象，由零散认知到体系构建的趋势。我把这种趋势简单分为了信息→知识点→知识结构→知识体系这几个阶段，应该很好理解。

如果我说，一片叶子是绿的，这是一个信息。

如果我进一步表述，叶子是绿的，是因为叶绿素的化学组成为卟啉结构，能呈现出强烈的正绿色。现象加上原理和解释，这是一个知识点。

如果我们进一步了解了一个知识点的前因后果、关联要素，能举一反三，类推适用到其他相似的分析，那基本上就具备了一个知识结构——比如，我们知道叶绿素的化学物质之所以呈现绿色，是因为叶绿素吸收和反射的波长不同，所以深入探究起来，还要明白在光学意义上绿色产生的原理。同理，这个知识结构可以让我们去分析，天空为什么是蓝的，玫瑰花为什么是红的。

如果我们觉得，这种举一反三的知识结构还不够深入，不足以建立起事物之间的抽象联系，那我们可能希望建立起一个知识体系：叶绿素为什么要选择反射绿光？对进化有什么作用和影响？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在生物学和考古学上都有一定研究，才能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在人文科学的领域，这个趋势依然成立，本书中提到过很多次level 1，level 2和level 3的概念，也可以同样用来解释获取知识的不同阶段，分别对应着知识点、知识结构和知识体系。

针对一个法律案例，我们知道原告还是被告胜诉，这是一个信息，属于普通人都能观察和理解的。作为法律这个专业领域的入门学习者，学生可以通过阅读案例，简要分析出判决结果背后的理由和规则，这是一个知识点，是通过入门级训练可以获得的level 1领域的知识。

在领域里积攒了一定经验的执业律师，可以综合大量案例，总结出level 1所体现的具体理由和规则背后的共同支撑点，形成一个抽象的方向性策略。美国法学院在上课时，教授会直接把一系列案子背后level 2的逻辑和论据传递给学生，让学生掌握一个关于这个部门法初步的知识结构。

如果想走学术派，成为可以向别人传递level 2知识结构的法学教授，自己就必须具有一个宏观的、串联多方、高度抽象的知识体系，即为level 3。到达这个层面，我们会从社会运行的基本结构来解释眼前的现象，对于历史上的事件和某种潮流背后所代表的理论趋势，有完整的理解，甚至会慢慢形成自己的理论，来预测未来的具体实践。

每个人对于世界的了解，从知识构成的角度来说，都可以按照这个基本分类形成一个大概的图谱。来判断自己拥有多少level 1的知识点、level 2的知识结构和level 3的知识体系。

比如，像我这种高考之后就没学过数学，一路文科出身读了法律，又工作了两年后，知识框架图谱大概率长这样：

每个人的知识框架图谱形成之后，还可以进行横向的比较和分析。比如，即使两个人的图谱里面level 1的比例都占60%，也还可以继续、细化到level 1知识的具体领域、强弱和范围，进行横向比较。

同时，因为从知识点到知识体系是一个递增和进化的关系，level 3占比越大的人，在“知识”的金字塔上位置就越高，因为对level 3的掌握必然包含着大量的level 1，反之则不成立。

这些图谱有什么用呢？

从主观角度说，知识图谱很大程度上是我们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我”这个概念的重要依据之一，是人类自我认知和自我成长的基础和目标。

有一种说法是，人对自己的认知和记忆可以笼统分为三类：人格记忆、经验记忆和知识记忆。

• 人格记忆——我有什么样的性格、脾气和秉性？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恐惧什么？

• 经验记忆——我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遇到过什么样的人？有怎样的社交圈？有什么样的成长轨迹？

• 知识记忆——我学到过什么东西？对世界具备怎样的认知和技能？我懂什么，不懂什么？

影视作品中常常出现的“失忆”，一般只是丢失了经验记忆，但人格记忆和知识记忆还在，比如，还记得自己不喜欢吃辣，还理解这个世界基本的物理和自然规律，甚至还记得自己从事某种行业曾经学会的特殊技能和手艺。

有些脑洞大开的科幻作品中还会提到“记忆移植”的概念——在不改变一个人脾气秉性、社交经历的情况下，给他移植了多段知识记忆，瞬间让其就变成了博古通今、可以指点江山的行业专家。

从客观角度说，知识图谱决定了一个人作为劳动者，能够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所具备的价值和能获得的报酬。这里不仅仅适用于领固定工资的劳动者，而代表一种更广义的“身价”，也涵盖了投资、顾问等无需固定频率的劳动却可获得极高报酬的职业。

换句话说，对大部分人来说，在我们这个社会，你有多少价值、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取决于你的知识记忆——你懂什么、会做什么、靠什么赚钱。当然，对小部分人来说，人格记忆（流量偶像）和经验记忆（家庭背景）就足够成为安身立命的资本。

在本书后面的“如何成为一个领域的专家？”中会提到，在社会职场领域，level 1、level 2和level 3作为一种职业技能，分别代表了入门、专家和大师，达到不同水平的人有各自不同的社会和行业地位。level 1、level 2和level 3作为一种理解世界的方法论，可以用来解释人类社会上的很多现象，既包括人类的工作能力，又包括人类的知识储备。

知识习得——输入的方法论

不管是信息、知识点、知识结构还是知识体系，现代人类获取它们的方式都是通过以语言和文字为基础的视听输入，其中最高效率的方法自然是文字——文字的产生可以说是彻底变革人类共享和传承知识的方法，直接促进了科技的飞跃。

视角回到微观的个人身上，如何通过视听输入来建立起从浅到深的知识体系？这背后是否有一以贯之的方法论、技巧和逻辑？

1．知识点

信息和知识点的获取都相对简单，甚至不需要依赖正式的教学体系。人类通过正常的社会活动便可以接触到大量的信息，在网络技术发达的社会，了解到其他行业的表层信息也是轻而易举。

获取知识点则需要费一点功夫，本质上必须要有一个懂的人来讲解。知识点实际上是表层信息背后的解释，是现象背后的原因，是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中的“所以然”。

但是，为了习得一个知识点，“懂的人”和“讲解”这两个要件非常容易满足。其一，“懂的人”只需要懂这个知识点都可以了，并不需要了解深层的知识结构和体系。其二，“讲解”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教学技巧、漫长艰辛的培训，能够正常交流表达的人类，都可以通过文字或语言的形式来“讲解”。

有没有觉得这个流程听起来似曾相识？

互联网上流行的许多知识付费产品，都是围绕在知识点，或者说level 1层面知识的讲解。信息技术的发展，让“懂的人”可以通过网络轻而易举地接触到愿意为此付出一点代价的“想懂的人”，各种平台的产生又让“讲解”变得简单流畅——不过是通过网络传输文字、视频或音频而已。

一般而言，知识点的习得所需要的时间成本并不高，短则20分钟，长则数个小时，具体取决于不同学科，而且不要求长时间的专注输入，可以各个击破，分成碎片时间来完成。其实归根究底，这背后的原因还是在于知识点只是level 1的知识，理解一个现象背后的简单原理，并不需要太多复杂的认知技巧。

2．知识结构

知识结构则不一样——用现在人们所熟悉的教育体系来类比，知识结构大概相当于“一门课”下来能够习得的知识，而且有可能要求学习者先具备一定的知识背景。

为什么人们去学校学习都要上课，为什么一节课时长都在40分钟到一个小时不等，都要以学期为基本分割，期末进行考试？因为这是人类千百年摸索出的最适合人类习得知识结构的体系，从中不难看出获得一个知识结构所需要满足的要件。

跟获得知识点相比，知识结构的传递和学习成本则需要高很多。

• 授课人：不能再仅仅是一个对某个知识点“懂的人”。授课人本身必须对这个知识结构已经滚瓜烂熟，在正式的教育体系中，授课人往往是在level 3级别的知识体系层面有一定造诣，对该领域所有的level 2知识都融会贯通，或者有能力自主学习知识结构的人。

• 授课方式：单纯的文字或语言片段很难输出知识结构，必须是有一套完整的视+听+文字+反馈的教育交互系统才可以。换言之，授课人不能轻松地“讲给你听”或“写给你看”，而必须精心设计一个逐级递进、互相补充的教育系统，提供文字材料、真人讲解加上答疑互动。

• 学习者的时间成本：到了知识结构这一层，只用碎片时间自然也是无法达到学习效果了。学习者必须以完整的专注时间为单位，以一个相对频繁、固定的频率进行学习，且持续一定周期。在此过程中，学习者还要不断地通过测试和问答等形式来巩固自己的学习成果。

不难看出，同时满足上述三个要件的壁垒已经大了很多。而且，即使在授课人、授课方式和时间成本都达到的情况下，不同学习者的学习效果可能也不一样——这取决于学习者本身的输入效率，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天赋使然。

在level 2的层面，想要获得一个知识结构，对普通人来说必须要满足这三个要件，很难有任何例外，除非是旷世奇才。也正因为如此，从level 1到level 2，从知识点到知识结构，并不是一个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而是两个完完全全不一样的教育体系。换句话说，我们利用碎片时间学习了大量的知识点，如果没有一个质量过关的授课人，用精心设计的授课方式来讲解，再加上我们自己花了大量的专注力去学习，大脑是不可能自动把这些零碎的知识点加工成一个知识结构的。

但是，这三个要件所组成的公式，只适用于从level 1进阶到level 2、自下而上的学习者的学习情况。对于普通人，目前我能想到的打破这个公式的唯一情况，就是下文会提到的，已经具备level 3或level 2水平的人，在自己的领域去自主学习level 2的知识结构。放到我们熟悉的环境里，level 2层面知识结构的学习，就等于“在学校上课”这么一个正式的教育环境。一个学期一门课的内容，基本上就等于帮助你获得了一个知识结构。这也是人类花大力气设计出正规教育系统的意义所在。

结合知识付费的潮流来看，在非正式“学校上课”的环境下，有可能获得知识结构吗？

回到这个授课人+授课方式+时间成本的公式，技术的发展让普通人通过网络接触前两个要件变得容易了许多。但即便如此，仍然只有极小部分的知识付费产品是以传播知识结构为目的，能够满足这两个要件，比如，国外商业网站、高校开设的学期制网课。剩下大部分的产品，因为满足这两个要件的门槛太高（满足这个水平的授课人本来数量就少+授课人需要花时间成本设计教育体系），基本都没有试图传播知识结构，而是关注在门槛更低的知识点上。

但即使前两个要件获得满足，通过正规教育体系之外获得知识结构，最难的一点还在于第三个要件——学习者的时间成本。这点更好理解：长期、固定的以专注力为基础的学习是需要极高的自律性的，在没有外部环境的压力作用下，即使有符合条件的授课人和授课方式，也很难有学习者能够自觉满足这个时间成本。

3．知识体系

我们继续推到level 3——怎么样才能获得一个知识体系？

好消息是，从level 2到level 3，是可以有一个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的。也就是说，即使没有（或者只有很少的）外界引导，一个在level 2领域钻研深刻、对同一学科的不同知识结构融会贯通的人，可能自然而然就获得了知识体系。也许一开始只能形成一个比较粗浅的level 3的框架，但是随着对这个框架不断完善，以及必要的level 2知识的补充，学习者的知识体系会不断自我升级和进化。

拿美国法学院写论文的过程来举个例子。我在就读耶鲁法学院时，毕业时必须要完成一个小论文和一个大论文。耶鲁大部分教授对这两篇论文的要求相当严格。学生需要自己先想好合适的题目和感兴趣的领域，然后联系相关教授，让教授直接监督自己的论文。不同教授对论文的要求都不一样，但总体来说都有一个本质的主线：看你的论文中能否体现出level 3的思考能力。

开始准备论文的时间是在法学院第一年结束后，学生们此时都已经在不同的部门法领域获得了level 2的能力，掌握了一大批基础的知识结构。这时候，耶鲁鼓励学生让自己的认知能力更上一层楼，将知识图谱升级到level 3的方式，就是让他们自己去写论文。

如何通过写论文的过程，形成、培养和体现出level 3的能力，即使是对于耶鲁的学生来说，也是一个无师自通、需要自我领悟的练习。

我的指导教授曾经告诉过我，学术论文的目的不在于让你向别人展示，看！我这个部门法学得多扎实，知识框架多坚挺。教授在意的是我们的想法够不够深，是否具有独创性的见解。为了理解这种“独创性见解”到底是什么，我花了许多时间去读期刊上的法律学术论文，还去找往届同学的优秀论文来读。在此之前，我读论文只是快速翻到自己需要了解的地方，找出几句话当作重点，或者直接参考别人在论文里整理好的level 2的知识框架，来帮自己理解眼前需要学习的内容。从来就没有这样完完整整地读过这么多篇学术论文，来回答“论文背后应该体现什么样的知识体系和思考深度”这一命题。

这个过程也让我缓慢又艰辛地理解了level 3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知识体系：是抽象之上的抽象，是规律背后的规律。就如同我想用论文分析一个案子，level 1的写法是总结一下原被告的观点和法官的判决理由，level 2的写法是将此案与其他相似的案子一起谈，讨论其背后体现出来的法律规则和优缺点，level 3的写法则要求我进一步分析这种规则背后的深层原因——是否体现了一种社会运动和哲学思潮？是否代表了法院相对于行政机关权力的整体后撤？这种深层原因又如何帮助我们判断未来事物的走向？

这一套思路在法学院第一年的时候我都学习过，可是真轮到自己来摸索、来总结规律背后的规律的时候，总觉得难上加难。我把为了写论文搜集好的资料又拿回来看，反反复复地想——这背后还有什么深层的原理呢？level 3的知识体系不是瞬间形成的，而是有一个不断积累、沉积、酝酿和加工的过程。我只好继续查资料，扩大自己的输入范围，盼着哪一天那个灵感自己就蹦到脑子里了。

跟我自己苦苦摸索写论文的过程相似，从level 2进阶到level 3，以人类社会目前的阶段，已经没有系统正式的教学体系可以做到了。

所谓“系统正式”，是指不存在像level 2的学习套路中，授课人+教学结构+固定时间专注输入这样的统一公式。就好比内功心法都要有好几层，前几层只要认真修炼都能过关，最后一层的大招总需要一些机缘巧合和天赋灵通才能突破。这是因为很多已经具备知识体系、可以洞察深刻而普适原理的人，他们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可以把已知的原理教给你，或者给你仔细讲解自己所发现的原理有何逻辑体系和深层依据，但却没办法外化“发现原理”的这个思维过程。

那知识结构究竟是怎么进化到知识体系的，真的是一种玄学了。唯一可以普遍观察到的共性为，level 3成立的必要条件是level 1和level 2领域的大量输入和练习，也就是对每一个细小知识点的掌握和拥有大量知识结构的稳固根基，但后者却不是前者的充分条件。对本学科的知识结构了如指掌，教学和考试都没问题，但论文产出总是不理想的博士生比比皆是。究其根本，似乎也只能说，从level 2进阶到level 3依靠的是量变引起质变，但质变的原理、触发条件和具体要求，则无从得知。

回到前文挖的一个“坑”——level 2和level 3的人，可以打破“学习三要件”来获得一个知识结构吗？答案是：在相同或相似领域且具有大量资料的情况下，是可以的。这背后的原因是，获得知识结构的“三要件”本质上是一种学习模式，是一种把复杂信息框架化、系统化之后，帮助学习者进行全局深度掌握的手段。已经在这个模式下积攒了大量level 2和level 3经验的人们，会下意识地去主动重复这个模式，寻找替代因素来满足模式下的要求。

比如，在知识结构的学习模式中，授课人设计教育系统的一个重要阶段是设计课程提纲——就是我们在学校见到的、每学期一开始先拿到的那份syllabus，总览了这门课将要讲到的章节、分支和例证。

一份好的提纲对于学习知识结构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因为level 2的知识最大特色就在于其“结构性”，有结构的知识才能彼此相连，才能让你利用规律来举一反三。一个领域的知识要经过无数次优化和发展，才能形成一个通用的、可以让入门者掌握的结构，授课人还会根据自己的风格和喜好做出实际调整。

有经验的level 2和level 3的学习者，在自学知识结构的时候，即使在没有授课人和教学体系的情况下，也会先主动去寻找相应的“提纲”和“总论”来作为学习环节的第一步。在一个已经有大量丰富资料的领域，有经验的学习者能够在看了大纲后主动挑选资料，自己给自己搭一个教学体系出来。

博士生在写论文的时候，经常会遇到在自己学科内没有接触过的子领域，比如，一个人写侵权法论文的时候需要搞明白一个冲突法领域的问题，为了研究这个问题，很少有人会重新选一门冲突法的课。因为二者属于同一学科内的相似领域，通过找资料（文字或影印资料）的方式完全可以自己学明白了。

我在耶鲁读书时的两年，课外活动多了许多，便不是每节课都去听了。有些课，期末的时候没有什么笔记可以让我做outline，我也根本不太清楚教授讲过什么，于是就自己拿着商业出版的提纲，对照着老师发的教学大纲把案例一个个过一遍，自己边读边从零开始做结构，花了很多力气，最后考试的时候也只能勉强过关。

但即使如此，不在正规体系下学习知识结构而只依靠自学，要花费相当多的精力，效果自然也达不到最好。对于自上而下或平行的学习者尚且如此，只在level 1自然是永远不可能打破三要件来获得知识结构了。

知识的挑选与应用

了解“知识分类”和“知识习得”的方法论有什么用呢？最大的作用是在我们之后的人生中，可以有很大概率去避免做无用的输入。

到了我们这个年代，每个普通人能接触到的信息实在太多了，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拼命“输入”——看新闻、看推送、看日报、听歌、听英语、学习这样或那样的技能。知识付费的兴起更有一种“全民学习”的错觉，好像每个人都随时随地拿着手机开启了“移动小课堂”的模式。

大概许多人都有这样的困扰——他们到底在学什么？我是不是也应该学点东西？我不学习是不是就落后了？这种困扰就是典型的“知识焦虑”，而这篇文章想要传达的方法论，也许恰恰可以对症下药地打散这种焦虑。

在我们进行任何输入前，也许需要先明白一个法则：人这一生的时间，其实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少很多，而我们有的这样那样的梦想，其实也比我们以为要耗时的多。不管我们对人生的期待如何、有什么样的目标，都需要做好时间规划，不要在一条看不到终点的路上浪费大量宝贵的精力。

并不是所有的“输入”都是有效的、有意义的、值得鼓励的。

在开始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输入”之前，先要做一个元认知的训练，做这么几个思考：

• 我学习的目的是什么，我想要获得什么样的知识？

• 我目前的知识图谱是什么样子？

• 为了达到目标的知识图谱，我需要进行怎样的输入？

如果我们是一个领域的门外汉，想要通过资格考试，本质就是一个level 1的知识图谱想要晋级到level 2。那千万不要犹豫，赶紧找一个正规、系统的教学体系来学习，要学会分辨什么样的课程满足“level 2三要件”，什么样的课程只能提供level 1的碎片知识点。更不要试图通过自学来直接获得一个陌生领域的知识结构。

如果我们已经具备一个领域level 2的知识，那需要的学习目标可能也分很多方向。可能我们为了将自己level 2的知识应用到一个实务技能上，比如，金融领域的人想自己做投资交易，需要积攒本领域大量level 1的知识点，那学习的方向就是大量地读新闻、读行业分析。可能我们需要获得一个其他不相关领域的level 2的知识结构，那就需要给自己寻找一个正式的学习环境、符合要求的授课人和教育体系，管理自己花掉足够的时间成本去习得这个结构。

也许我们是一个想要进阶到level 3的人，为了写论文、为了做学术，或者单纯就是喜欢有深度的思考。那我们应该清楚地意识到，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懂再多不同领域的level 1的知识点，即使会让人觉得你很“博学”，却永远不会帮助你进行深度思考。我们应该去大量吸收level 3的知识，补充level 2的结构，让思维沉浸在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里，期待着哲学灵感轻盈到来的那一日。

不论我们是哪种人，学习都不应该是盲目的，不学习也不应该是焦虑的。

我到了25岁之后的人生阶段，知识的应用与进阶的目标是非常明晰的，对于自己的学习方向也达到了一种“内心舒适”的状态。工作上，我会利用level 2的知识结构和能力去阅读level 1的材料，处理level 1领域的工作（比如，给客户讲解或在文件上用法律语言表达一个知识点）。有时因为工作需要，必须花时间去获得其他level 2的知识结构，比如，在法学院没有系统学习过的证券法和银行监管法，我会先从总论和大纲入手，寻找最适合的学习材料，一点点整理获取可以实际使用的知识。

工作之外，我更想让自己在有限的时间内获得更多level 3的知识体系，因此对于输入材料的选择非常谨慎，绝对不会去浪费宝贵的时间来吸收与我的目标毫不相干的知识。

我平时新闻看得不算多，除了头条新闻和关键局势的走向，对于“清楚知道世界上每个角落在发生什么事”、广泛搜集多个领域的知识点没太大执念。level 3层面的文字材料，多集中在书这个载体和少部分社交网络可见的分析文章里，这些也基本构成了我的阅读来源。有时看到一个现象、一种思路，会让我想要深入了解其背后的原理，延展我现有的知识体系来进行分析，我会有意识地去寻找进行延展所必需的level 2和level 3的资料让自己进行输入。

比如，关于全球化中各个国家的矛盾与冲突成了近几年的热点，五花八门的思路充斥于网络。我就发现自己在法学院学的国际贸易法还是不够深，学到的一些表层规律不足以解释我们复杂世界背后的重要原理。有那么几个月，我的书单都是自己挖掘来的全球化批判、世界贸易史、经济理论等领域的著作。遇到自己想不明白、无法用理论来自圆其说的现象时，只能有的放矢去进行输入，来完善自己的知识体系。

level 1的输入肯定也是有的，主要是为了有趣。我爱听podcast（播客），因为podcast这些针对现实世界的分析和讲述，有时提供了完美契合我知识体系和结构的知识点，会有种抽象结合实际、理论变成人生的奇妙收获。但我在吸收level 1层面知识的时候，会清楚知道自己的预期和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好玩，为了放松，而不是为了形成一个知识体系。

归根究底，一切输入都应该是有计划、有目标的。有人为了快乐而去输入，有人为了学以致用、安身立命而去输入。但无论如何，不要为了焦虑和跟风而去输入。

人生那么短，当然要先想清楚自己要什么，再拿出宝贵的时间去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