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日子、天空不仅分外的蓝,还有那棉絮般的小云朵,恰到好处、或聚或散地漂浮在湛蓝里。这一天的人们都会上理发店,意为“龙抬头,行好运”,图个好兆头。不管是谁,都这样想,也没什么不妥,但我却选择了去野地里挑荠菜。
三角形铁口,延伸着长长的条,装上一个木柄,这是我们早年乡下孩子的挑荠菜工具,我们都管它叫“斜凿”(无锡方言)。但这挑荠菜的“挑”字,用文字来表达,似乎有些词不达意,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字来替代。不过,在我们吴地方言里的乡下,就是这么叫的,叫惯了还挺顺溜。
早年在乡下,这样的事常做,并没觉得新奇。前天饭后,开着两轮车,带上工具、篮子,往乡野去寻找。东南方向,原以为的农田菜地,其实已被高楼与厂房所替代。虽有大片的绿茵,那是人工草坪,荠菜绝不会有,这我心里有数,因为它就爱长在乡野的菜地里。菠菜、大蒜、豆苗、蚕豆间,一块块间隔的菜地里,一条条、一垅垅的田埂与小水沟边,才会有它们的身影。
转了个大圈,又折回往东北方向。
这回终于见到了很大的一块油菜地,里面夹杂着一畦畦种着的各种蔬菜,远远地还有两位菜农在浇水劳作。
没有陆游的“荠花繁处蝶争飞”,也没有曹勋的“荠花如雪苔苗老”。龙抬头的时节里,那荠菜刚开始疯长,或尖长,或椭圆形,且带着大锯齿。上端绿色,下半部分土黄里夹杂着咖啡色,长在蔬菜与青草里的它,不是仔细瞧,还是很难发现的。何况它们同科的,相互间就像孪生姐妹,极难分辨,加上这厮不像早年乡下那么多。
也许是觉得我找得很难。远处的那位长了年岁,在菜地里劳作的他走了过来,问我是不是在找荠菜?
“是啊,现在难找得很,不像早年的乡下那么多,我们还懒得搭理它们,现在要找它也难了。”
“你能看出来?”他带着一脸的狐疑,边说边帮我在菜地里找,唯恐我不认识。
“是啊,只是现在要找它也难了。”
“看来,你以前也在农村里干过农活,否则是分不清的。”“对,在乡下10多年呢,割过猪羊草、兔子草。哪些草它们喜欢吃,哪些不喜欢吃,这些草名我还记得。”
“哦,怪不得……”
“现在还有这么大,这么多的油菜地,周边已不太多见了,你们从哪里来的?”
“我们就从金福北苑过来,离这儿不远。平时就乘地铁过来,反正我们有了高龄卡,也不用买票,两站就到。这地本来就是我们村子里的,征用后还空着,我们这些老人在家,也没啥事做,就来这地里,种些油菜和平时吃的蔬菜,省得去买,还绿色环保。现在的年轻人是不会来种的啦。”
在我们的一问一答里,他边指着不远处的地方告诉我,那边的小水渠和菜地里还蛮多的,你可以到那边去挑。
“断畦零落荠花明,雨过平湖水渐生。”荠菜有个特征,只要找到一处有,周围会有很多。道理很简单,它细细的种子传播力很强,加上又耐寒耐旱,所以一开春,落下的籽就成了小荠菜,一棵棵从泥地里钻出来,随后就是疯长。大约六七天后,叶片中间就有了聚集起来的一粒粒像痱子样的小青籽。再过两三天,就会长出小杆子,杆子的顶端,开出一朵朵小白花。刚长出时,就像青菜头,嫩里带着脆,再过几天,也就变成硬硬的杆,我们叫它“老荠菜”,那就不能食用了。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这是辛弃疾赞颂荠菜的名句,也道出了它不畏风霜雨雪,是返青最早的报春菜。
“断畦零落荠花明,雨过平湖水渐生。”荠菜在雨水这节气里,借助春雨的滋润,气温的适度,它们长得特欢,特精神。在早年清苦的日子里,乡野里到处都是,我们只是把它当成可食用的野菜,用作辅佐的食物而已,从没去考证它所起的作用。
物以稀为贵。而如今,越来越少的它,已成了饭桌上的佳肴,酒店里的贵宾。荠菜炒肉丝、荠菜豆腐羹、荠菜春卷、荠菜炒年糕、荠菜肉馄饨……尽管大多还是种植的,但早已成了酒桌上的爱宠。
白居易的“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羹”;郑板桥的“三冬荠菜偏饶味,九熬樱桃最有名”;陆游的“长鱼大肉何由荐,冻荠此际值千金”,都足以佐证荠菜特有的风味。
早年民谚里有“荠菜儿,年年有,采之一二遗八九。刚出土眼中,饥饿之人不停手。”在革命战争的艰苦岁月里,红军战士用荠菜和杂粮煮成稀饭,把它作为上品,用于充饥。历史上落魄的文人,都与荠菜结下过不解之缘。诗圣杜甫,就靠“墙阴老春荠”度过了漫长而艰难的岁月;范仲淹少时家境贫寒,常以荠菜充饥度日,写下了“陶家瓮内,腌成碧绿青黄;措大口中,嚼出宫商角徵”的佳句。
荠菜,具有和脾、清热、利水、消肿、平肝、止血、明目的功效,且对白内障、夜盲症、胃肠道、降血压、降血糖、降胆固醇有帮助。其中,所含维生素c能够阻断亚硝胺在肠道内的形成,可减少癌症和心血管疾病的患病几率等,这些已是不争的事实,也得到了公众认可。
“嫩碧菁菁草又芳,荠花细白菜花黄。”今儿的二月二,细找慢挑,边挑边拣,虽算不上是强体力劳动,但弯腰找,蹲着挑,也并不轻松。在近3个小时里,那20来度的气温,加上艳阳的天气,身上还是有些汗渍渍的,但收获不小。回家拣洗后,切碎,配上少许肉丝一炒,那原汁原味,带着泥土清香的荠菜肉丝,很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