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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罂粟丛书 还俗 §三

吵架归吵架,父亲毕竟还是父亲。陈四柱在县里基本上把小虎小龙的事落实了,带兵的人表示,只要下面送上来,他们一定要。

要过下面的关,有几个条件,一是政审,包括家庭历史面貌,这个陈小虎陈小龙都没有问题。还包括个人的政治表现,这一点估计也不成问题,小虎小龙本身没有什么偷鸡摸狗的劣迹,并且又和大队、公社书记都打了招呼。二是体检。体检现在还不敢打包票,但看起来小虎小龙都不会被卡在这一关上,尤其是小龙。

在母亲的支持下,陈小马也义无反顾地报了名,同时报名的女同学有十一位。陈小马这一届毕业生有四个班,女生有六十多人。这样就有将近五分之四的人没有报名。

这似乎很奇怪,但事实上肯定是有原因的。

女兵虽然只招一个,带兵的却来了两个,他们在县城稍作调整,就到杨湾来了,他们带来了确切的具体的条件和要求,今年招的这一个女兵是文艺兵,所以对应征对象的身高要求特别严,必须在一米六四以上才有报名的资格。这样一下子就排除了一半以上的人。陈小马大喜过望,她的身高恰好是一米六四。还有一部分身高够标准的女生,在反复估量了自己和估量别人之后,各方面表现太差,比如长相不理想,比如没有艺术细胞,比如身体方面或家庭方面的问题等等,觉得希望实在太渺茫,干脆不报名了。

梁宇红没有报名,她父亲梁庆发的事已经家喻户晓。

另一个比较有力的竞争对手功课最好的邱薇也没有报名,她身高才一米五八。

这时候不能不说形势对陈小马还是很有利的,但是在这有利的形势的另一面,不利的因素也在以同样的速度和分量增加,很显然,不利因素主要来自舒波。舒波不仅身高合格,她比陈小马还高一公分,又长得漂亮,并且能歌善舞,难怪已经有人说这个文艺兵的名额好像生来就是为舒波准备的,这样一下子就把陈小马甩开了。

这样就使陈小马十分嫉妒舒波,应该说是正常的事,反而使舒波的情绪显得不正常,舒波脸色苍白,显得十分紧张,好像即将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

后来果然出了一件事。

一天夜里舒波在小镇的一个偏僻的地方被几个小流氓纠缠,他们对她动手动脚,但没有出更大的事情。因为在紧要关头,任先生正好经过那里,他去救了舒波,结果舒波倒没有怎样,任先生被打破了头。

一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夜里独行被人骚扰,这件事本身并不是很特殊,但在舒波的这次遭遇中有几个值得怀疑的问题,其一,深更半夜,舒波一个人跑到那个地方去做什么,那是杨湾镇上最冷落最偏僻的地方,有一座塔,是一座古塔,有十三层,年久失修,阴森恐怖。杨湾镇上的人一般白天也不大愿意走近去,舒波夜里一个人去,有什么名堂呢。其二,任先生家在小镇南头,而塔在小镇北端,任先生怎么会走到那个地方去呢。其三,任先生怎么早不经过晚不经过,恰巧在舒波碰到危险的时候走到了呢,等等这些,似乎都有一些可疑之处。

当然因此舒波毕竟没有出什么事情,至多受了一点惊吓而已,所以这些怀疑仅仅也只是一些怀疑罢了。

结果倒霉的却是陈小龙。

舒波被人欺侮的事情传到陈小龙那里,陈小龙从乡下赶回来,带了一帮插兄,找几个流氓算账,打了一架,打得过头了,惊动了派出所,一抓抓了一大串,当然包括陈小龙。

幸好打架招势虽大,实际效果不是很严重,除了一个人鼻梁软组织破裂,其他都是些皮肉之伤。所以拘留了三五天,一个一个都放出来,陈小龙是罪魁祸首,关了一食星期也出来了。

拘留一个星期也许算不了什么,但陈小龙参军的事却不大可能了。

这样事情就比较大了。

首先是王丽芳大吵大闹,她跑到舒波家里去吵架,并且向左邻右舍诉说,讲得口吐白沫,不能收场,要吃了镇定药才停得下来,后来被送到医院住院,才稳定下来。

陈四柱听到消息也赶回来,但一家人对他都很冷淡,他也无能为力,只好抱着脑袋叹气。

陈小羊现在也表现得很激烈,她和她的要好的女同学,甚至还串通了初中的女生,看见舒波就追在她屁股后面唱山歌:骚妹骚奶奶,采朵花戴戴,戴花不好看,回家哭嗨嗨……这种情景陈小龙从拘留所出来后见到过几次,他很生气,要打小羊,被小羊和女生吓退了,女生说:“大欺小,盐书包,大欺小,不要脸。”这种尖嘴的女生,是很厉害的。

但这事根本是小龙的不好,小羊不管她采取的态度是激烈还是温和,她的出发点是好的,说到底还是为小龙好,而小龙却为了舒波要打自己的妹妹。

现在心情最复杂的无疑是我们的主角陈小马。陈小龙参军事泡汤,小马参军的希望就更大一点,舒波如果有什么事情,对小马是极其有利的。部队当然不喜欢那种身后跟着一大堆流言蜚语的女孩子。但是从良心上讲,小龙去不成小马去,她的心里决不会很舒服。陈小马觉得自己在几天之内成熟起来,母亲住院的时候,她天天烧了饭菜送去,并且安慰母亲家中的事情一切由她操持,要母亲放心,在父亲面前,她不卑不亢,不冷不热,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过。

最难的是小马和舒波天天相遇,她当然恨舒波,但她不可能像小羊那样表现得没有教养。所以现在陈小马和舒波并没有翻脸不说话,但是话很少,至少陈小马不会主动找舒波说话。

总是舒波忍不住要和陈小马说话,有几次舒波开口就问:“你恨我,你们家的人都恨我,对吧。”

陈小马说:“没有什么。”

舒波说:“这不怪我。”

陈小马说:“不怪你怪谁。”

舒波就哑口无言了,陈小马这时候也不再说话。

然后舒波又说:“我没有叫小龙回来。”

这是事实,所以说到底,这件事也是陈小龙自作自受。

陈小马说:“你夜里怎么跑到那里去了,你不怕呀。”

舒波说:“我是接到小龙的一张纸条,他叫我去的。我后来问他,他说没有写过什么纸条,我看纸条上的字,是像小龙的字,可是他不承认。”

陈小马“哼”了一声,她发现舒波的话里是有骨头的,把责任往小龙身上推。小马觉得舒波实在太狡猾,和这样的人实在没有弄头,谈话到此为止。

课间休息的时候,传达室的老王进来告诉舒波说舒波母亲在门口等她,叫她出去。舒波走出去,过了一会进来,脸色惨白,眼睛直定定的。

陈小马不由得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了,你妈妈来讲什么?”

舒波说:“我妈妈到县里去听课,要去两天。”

陈小马说:“喔哟,听两天课怎么啦,你这样娇滴滴,离不开娘,还要想当兵呢。”

舒波的眼泪□落落地滚下来。

陈小马说:“哭什么呀,你妈妈到县里又不是……”她本来是想劝劝舒波的,可是突然想到一件事,舒波的母亲会不会去找她的父亲呢。杨湾小镇的人都晓得舒波的母亲作风不大好,大家都说她嫁过好几个男人,还不肯安分守己,一想到这个,小马心里就很紧张,也很压抑。这种怀疑小马她不能告诉母亲,跟小虎说也不好,跟小羊更不能说,她只有压在自己心里。现在小马觉得自己心里容纳的东西,大概已经大大超过一个十七岁女中学生所能够容纳的范围了。

这天下晚,陈小马在外面公用的水龙头上洗菜,看见舒波夹了一个包裹走过,舒波朝她笑笑,小马问她到哪里去,舒波说到任先生那里去,请教古文上的几个问题。陈小马没有说什么,她现在对舒波的话都不相信,请教占文带个包裹做什么,包裹里又是什么东西呢。陈小马觉得舒波的行动有点怪。

在体检即将开始的时候,舒波的情绪好起来,这很明显,她觉得自己大有希望。

在政审的时候,学校也有人提出舒波是否合格的问题,虽然在那个事件中,舒波本人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她和陈小龙恋爱却是事实。后来大家一致认为这次招女兵,对舒波是最合适的。舒波和陈小龙的事八字还未见一撇,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误了她的前程,所以舒波还是比较顺利地通过了政审,这说明学校的大部分老师都很喜欢舒波。

政审以后,部队来带兵的人就到学校来,看了几位准备参军体检的女生。那一天她们正在体操房里上课,在众多的女生中,舒波一下子就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下课以后,留下将要参加体检的同学,让大家展示一下自己文艺方面的才能,唱个歌或者跳个舞。

后来带兵的两个人围住舒波问了半天,等他们一走,体育老师拍拍舒波的肩,点点头。

舒波的脸很红。

另外几位女生泄气地走了出去,陈小马也要走,舒波拉住她,说:“小马,求求你,别跟我争了,让我去吧。”

陈小马很不高兴,说:“真是滑稽,跟我说有什么用,你用不着跟我说,你不是早就把工作做到家了么,什么样的人你们没有求过呀,还用得着来求我呀。”

舒波对陈小马这样的态度并不计较,她自言自语地说:“什么人我没有求过,什么人我没有求过。”

这一刻陈小马觉得自己简直把舒波看透了,但是看透不看透又怎么样呢,舒波参军看起来大局已定了。

体检的前一天晚上,小虎小龙都回来了,当然结果是小虎参加体检,而小龙被排除了。

小龙没有在家里吃饭,在一个朋友家喝酒,到老晚才醉醺醺地回来,吵吵闹闹,一会说要出家做和尚,一会要说杀什么人。

王丽芳说:“我头痛,你不要吵了好不好。”

小龙说:“这样就算吵了啊,告诉你,我走不了,有得吵呢。”

王丽芳说:“你走不了,怪谁?”

小龙说:“你说怪谁?”

小马忍不住插了嘴,说:“当然怪你自己。”

小羊也说:“活该。”

小虎一言不发。

小龙愤怒地看着大家,但是他没有说话,当然怪他自己。

问题是小龙值得不值得。

舒波参军以后,还会想到小龙吗,一定不会了,她以后肯定是要嫁一个军官的,小龙算什么呀。

不要说以后的事,就是现在,舒波恐怕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想这个叫陈小龙的青年为了她而改变了生活的道路,当然这个改变究竟是坏事还是好事,那就是以后的事了。以后的事实证明,陈小龙这一年不当兵,反而挑他上了大学,后来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学副教授,但那毕竟是以后的另外的故事。在当初,至少在体检后的那个夜晚,谁能想得那么远,谁又能把问题看得那么辨证,那么透彻呢。

所以这时候,陈家的人,在埋怨陈小龙咎由自取的同时,又都在诅咒那个害人精舒波。

舒波这时候,恐怕已被自己即将到来的幸福,冲昏头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