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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花开 §启蒙老师朱玉兰

从小学到大学,教过我的老师有几十位;我大学毕业后,到中学当老师,从中学教到大学,教了几十年。我的教师生涯,源自我对老师们的敬仰,特别是小学的朱老师、叶老师,中学的史老师,大学的宋老师,还有我的研究生导师蒋风教授、韦苇教授,他们是我的文学导师。我的教师生涯,受他们的影响最大;在我的文学人生里,他们是我的神灯。师恩难忘,最难忘的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朱玉兰,她给我的人生扣上第一粒文学的扣子。

旁听生

7岁那年下半年,我在朱家老屋的“学前班”当了几个月的旁听生。

说是学前班,其实是和村里的农民夜校共用一个教室。当时农村兴办农民夜校,农民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到夜校识字学文化,教材是《农民识字课本》和《***语录》。白天就把村里适龄上学的孩子集中起来上课,叫作学前班。老师也是一个人,白天给孩子上课,晚上给大人上课。

朱家老屋只有朱老木匠家见多识广有文化,老师就是朱老木匠的小女儿朱玉兰。朱老木匠思想开放,让大儿子子承父业,成了小朱木匠。送女儿到大教育家桐城人吴汝纶创办的新式学堂——桐城中学读书,成为新知识女性。1969年,朱老师响应政府“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号召,18岁高中一毕业,就主动要求回到家乡担任人民教师,在农村广阔天地奉献青春。

当时的农村最缺教师,新教育体制和学校设施都还不健全。适龄儿童要在本村上完一年的“学前班”,待到八九岁,可以“出远门”时,再集中到乡办的龙眠小学上课。

我虽然7岁了,看上去和5岁孩子差不多,体质又弱,经常生病,不适合上学。同年龄的伙伴都去了学前班,我便常常跑到教室门口,看他们上课。朱老师每次看见我,都亲切地走过来,把我抱进教室,放到前排中间位子上坐下来,一起听课。

我觉得朱老师像阿姨一样可爱,一点儿也不害怕,就叫她“阿姨老师”,我每天都早早地来到教室,等候上课。有一次,阿姨老师对母亲说:“嫂子,让虎子上学吧!跟着我,放心好了。”我父亲比朱老师的哥哥——小朱木匠小几岁。母亲喜出望外,谢过朱老师,马上给我准备上学的书包、纸笔和新衣服。

我成了班上最特殊的学生。上学自由,上课自由,阿姨老师一直呵护我,安排我坐在第一排中间位置,每次上课都问我听懂没有,我都高兴地大声说:“听懂了。”

学前班

学前班的课程非常丰富,概括起来大致有五类——认字、数数、游戏、文体、语文。学前班没有固定的课程表,没有家庭作业,课程内容随机选择,也不考试,但学到的东西,还真不少。

认字课。主要认四类字,一是自己的名字,每人学写自己的名字,再相互认识;二是指认身体名称,如人、口、手、头、耳、舌等;三是认识家庭成员,如我、你、他、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等;四是身边的自然现象,如天、地、水、火、土、风、云、水、雨、电、山、河、田、太阳、月亮、星星等。

数数课。主要是认数,认识“1、2、3、4、5、6、 7、 8、 9、10”十个阿拉伯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个汉字,以及一位数的加减乘基础运算。认数和数数都用实物表示,甚至和儿童游戏联系起来,多次反复练习,特别是为农民夜校准备的看图识字、看图认数的题板,生动形象,好玩有趣。

游戏课。就地取材,非常丰富,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课程,一般都带有比赛性质,单项或分组进行,如跳房子、滚铁环、抽陀螺、躲猫猫、狼抓羊、鹰抓兔、丢手绢等。

文体课。包括文艺和体育,主要是唱歌和队列训练。有红色歌曲《东方红》《我爱北京天安门》,有游戏歌曲《小燕子》《丢手绢》等。队列训练是按个子高矮,进行横竖队列编排,包括立正、稍息、齐步走等基本功训练,以及跑步、跳高、跳远、拔河等简单的体育比赛。朱老师强调最多的是一个“齐”字,要求声音齐、列队齐、动作齐,其实是在训练纪律性。

文学课

学前班对我影响最深的是语文课。我把语文课叫作我的“文学课”。

学前班的语文课,不学汉语拼音,不认生字生词,就是背诵和讲述古诗文名篇名句,我在学前班就学会了《咏鹅》《静夜思》两首唐诗,记住了一辈子。

朱老师的语文教法很特别。没有课本,也没有板书,只是跟老师唱读唐诗,老师不教学生认字。先背诵,后讲述,也就是跟着老师反复唱读,直到倒背如流。所谓唱读法,就是用桐城古文朗读,方言古韵,有腔有调,摇头摆尾,像在唱歌。你可以想象,一个女孩子,踱着方步,摇头晃脑,唱读古诗的情形,是多么典雅稚气,风趣好玩。

等到同学们都会背诵了,朱老师才开始讲解课文大意,不解释词语,不一句句翻译,只用一段美文,讲一个完美的故事,再要求学生用自己的语言,将唐诗故事复述出来,可以仿照老师,也可以自由创作,没有标准答案,只要与诗意有关就行,这是多么大胆的教法。朱老师主张,学前班重在培养孩子学习的兴趣、文学的兴趣、创作的兴趣,至于具体的字词句的解释,等孩子们进了学校以后,自然有专业的老师来讲,以免同一首唐诗,老师有不同的讲述,在孩子开始学习时就造成认知上的混乱,让缺少判断力的孩子无所适从。

我的每次背诵和讲述,都受到老师的肯定和表扬,我迷上了语文课,更喜欢朱老师。朱老师将语文课上成了欣赏课、创作课,保护了幼小心灵的幻想力和创造力。我越来越相信,我对语文的热爱和走上文学之路,与朱玉兰老师开放式的自由教育关系极大,她培养了我对文学的兴趣,养成了我对文学的趣味,形成了我对文学的情感,激励我将文学——儿童文学作为自己的事业,为之努力奋斗。

8岁那年,我依依不舍地离开学前班,到离家两里路远的龙眠小学上一年级。朱玉兰老师也在那一年被召回县城,参加城关小学组建,我们师生再也没有见过面,但儿时的记忆依稀可见,朱玉兰老师既有农村姑娘的纯朴,又有知识女性的阳光,她中等个子,娃娃脸,大眼睛,剪齐耳短发,背黄书包,特别精神,讲话唱歌的声音像百灵鸟,清脆中透着女性的温润,特别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