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郎心如铁断舍离,张氏叔侄着淤泥2
陈伯急急顺着他指的方向追去。不久,陈伯夫妇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身影,身着青衫,背着行囊,走路很慢,却很坚决,龟速般向前挪动。
“二弟,站住,你等会儿!”陈伯大喊道,瞧着月色下陈平孤独的背影,心中莫名心痛。
陈平身形明显一滞,不过他并没有回头,而是加快速度继续往前“急奔”。
“二弟,你这是作甚,你让哥哥好找啊。”陈伯见弟弟没停,疾追抓住他的胳膊说道。
这时陈平的脸上,害羞、倔强、委屈、不服输、忍辱负重,各种复杂的神色交替闪现。
“大哥,我知道你真心待我,只是如今我也二十多岁了,我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年纪轻轻,不去生产务农,在家天天窝在屋里,埋头读书,什么时候是个头。
知有涯,而学无涯,我将来能不能出头,振兴咱们陈家,还未可知,想想大嫂说得也对,不如我现在趁着年轻,出去谋点财路,为这个家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吧。”陈平叹道,望着赶来的付钰,说到动情处,眼眶泛红,眼神真挚且内疚。
付钰见陈平寻到,事情告一段落,语气略微平缓道:“嫂子也没有恶意,说你几句也是为你好,你看你太冲动了,怎么还离家出走了。
再说啊,你说我和你大哥这日子过得怎么样,你也知道,你读这么多书也没个头,以前看了那么多年书对这个家没有帮助,再看下去,我看也未必……
陈伯在后面推了她两下,示意她不要再打击陈平,可是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平静下来的付钰试图找回曾经的权威,对陈伯怒道:“你推我干什么,你,打断我干什么!我说的有错么,我哪句话不是为陈平好,哪句话不是为了实实在在过日子着想?”
陈伯亦放下心来,恢复了以往的软弱,哄妻子道:“你看看你,咱们出来接弟弟,你怎么还激动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好吧,在外面,让人看了笑话。”
陈平看看二人之间有缓和趋势,心下一狠,眼睛精芒一闪,叹道:“哎,你大哥,我一出现就惹得你们夫妻间不快,要不,你还是让我走吧?”
“无论如何,你不能走,如果你执意要走,你到哪,我就到哪,爹说过,你就是咱们陈家未来的希望!
我是一粗人,没读过几天书,也不识得几个大字,但我陈伯就知道,父母命,不可为啊,弟弟!”见陈平作势欲走,老实的陈伯哪里知道他是佯装,陈伯死死的拉住陈平胳膊,斩钉截铁道。
一旁付钰听了不满道:“他去哪,你就去哪,你跟他能一样吗?我你不管了?房产不要了?田产不要了?说走就走,你想过我么,你这个没良心的!
我告诉你,陈伯,自从我嫁给你们陈家,可有一丁点不是为这个家考虑?可有一点心思不用在操持好这个家上?”
陈伯语塞。陈平道:“嫂子,别吵了,大哥有多爱你,多疼你,这么些年,你不会一无所觉吧!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陈平还是听嫂嫂的,出去闯荡闯荡,说不定还能拼出个未来!”
说完,陈平对着大嫂鞠了一躬,语气谦卑至极。还是作势欲走。
“如今事实摆在这,就是你这个弟弟对这个家没有帮助,你成天想方设法给他弄这些书,不花钱吗?
家产越败越少,再这样下去,有一天你陈伯日子过不好了,可别说我这个做细君的没本事,不是一个好女人!”付钰冷哼一声道,也作势欲走。
陈伯自然用余手拉住付钰。付钰盯着陈伯,暂时未动等待他的答复。
弟弟与妻子背道而驰,选择一个就要放弃一个,谁都不肯退一步。
此时他犯了难:弟弟要离家出走,绝对不能松手;妻子虽然骄横,但亦精明能干。
一会儿,付钰道:“陈伯,既然话都说到这地步了,那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还没看明白吗,今天你就是强把你弟弟拽回去,明天他还是会走,你总不能时时在身边盯着他吧。
他这么大人了,有胳膊有腿的,咱不说离家出走,你就在咱们村里找点活干,就行了,能养活自己,就是对这个家的贡献了。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一如既往供养你的弟弟读书,指望他有一天飞黄腾达,继续做你的白日梦吧,不过,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日子,我过不了,我受够了!”
陈伯默然,垂头不语,仍然没有松开任何一只手。
“嫂子,你消消气,我听你的,大不了,这书,我先不读了,我跟哥哥一起务农去吧?”陈平站在了付钰角度说话,替其兄着想道。
“陈伯,陈平一定要读书,你必须供养他,因为他是我们陈家的希望!”蓦地,陈伯想到了父亲的这句话。他是孝子,父亲的话,他必须无条件遵从。
付钰觉得似乎胜利在望,洋洋得意道:“看看你弟弟都醒悟了,咱们只是普通人家,书读那么多没用!”
听到读书无用时,蓦地,陈伯松开了抓着付钰的那只手。
付钰愕然,不敢相信,语带哽咽问道:“这是你的选择,对吗,陈伯?”
陈伯抽回的手一顿,又慢慢抽回,整个过程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一样。
这一幕,付钰看在眼中,泪无声落下,连珠成线。
半晌,陈伯终于开口,嗓子已经沙哑,说道:“你先回去吧,咱们这婚约就算是了结了。日后,你寻一男人嫁了,我们陈家兄弟,不再拖累你。”
说完,陈伯拽着陈平朝家走去,陈平亦步亦趋地跟随,付钰默然,最后动身,走在最后。
三人走得都很慢,步子沉重。
夏秋的夜风有些不近人情,吹在脸上,像小刀,刮得微痛,但更痛得是人心。
月色下,走在中间的陈平表情露出一丝不忍,暗道:对不起,大哥。此女并非你的良配,弟弟不得不使点手段,你就受些委屈,日后弟弟发达之时,定然百倍相报!
原来一切都是陈平的有意设计:他特意选在哥哥即将回家的时间出走,为的就是方便哥哥能找到他。
大哥的脾气他知道,大嫂的性子他了解,利用大嫂对他陈平的不满,进而演变成对陈家的抱怨;利用大哥对父亲的敬重,利用父亲对供陈平读书的临终嘱托。以放弃读书反激陈伯,最终使得他做出了休妻的决定。
陈平的计谋成功了,虽然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奥妙,手段却不太光明。他的领口被拽的微开,一个残缺的玉吊坠在风中摆动,映着月光闪闪发亮。
此时,酒席的其他人亦有事发生。
张开悟下午与二女回来,他呼出一口浊气,今日的打坐冥想算是结束,准备歇息。
“当当当!”敲门声又起,张开悟心中莫名一跳。
“开悟哥哥,今天我喝醉了,再教我一个醒酒的道经吧?”张开悟打开门见张娟香肩半裸,身着一层半透明的纱衣披身,轻启丰唇道。
张开悟惊得汗毛炸起,最后一丝酒意立散,他支吾道:“这个道经没有讲,你还是喝点热水吧,晚安,张姑娘!”
张娟哀怨道:“哎……
“砰!”张开悟直接关门打断她的话。
“诶?开悟哥哥,你把门打开?”张娟吃了闭门羹,如泣如诉地哀怨道。
“张姑娘,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张开悟背倚房门道,好像张娟对他来说就是洪水猛兽。
此刻,他只想尽快远离张娟。
张娟试着推门,纹丝未动,又委屈又气道:“你开不开门?”
张开悟心中不忍,亦硬着心肠,结巴道:“不,不开!”
“好,你别后悔!”委屈转变为愤怒,说完,张娟拂袖离去。
她的话,张开悟并未放在心中。半晌,听见走廊再无人声,他把门迁开一条缝,发觉张娟已走,约莫她不会再来。张开悟长吁一口气,亦回榻歇息。
酒精总是让人更容易入睡,他倒头就睡,十分香甜。
“啊!”凌晨,张开悟被一声尖叫吵醒。
此时已经快天亮,他迷迷糊糊坐起身,紧接着听见门外人声沸腾,似乎有一女子凄惨啼哭。他打开门,正看见有不少人进入二叔张本初的房间。
张开悟愕然,立刻惊醒,这时,陆攸也已经出来,对他招手示意。
“怎么了?”他跑过去,大声问道。
此时没人搭理他,只见县令吕凡从屋里走出,唉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吕凡摇头叹道:“哎,真想不到,老友竟然这么没定力!”
接着,夫人张芳搂着张娟从屋内走出,张娟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哭哭戚戚,纱料披肩已经破碎,显然经过了撕扯。
张开悟心中升起不祥之兆,再次提高音量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二叔,张居士,企图淫辱张姑娘!”只见县尉赵虎从房内走出说道。
接着又两个吏官架着张本初从内走出。
“不可能!这是怎么回事?”张开悟如遭雷击,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多亏身旁陆攸扶住。见二叔出来,他问道。
他根本不信二叔会如此没有定力。只见张本初一副看透生死的模样,如老僧入定,没有辩驳,亦无表情。
“二叔?”张开悟轻唤道。
紧接着,他跑向赵虎,攥着他外袍道:“赵尉,这事有误会,我二叔不可能做这事!”
“那张居士言下之意,这事是本令的妻妹撒谎喽?”这时,吕凡走来语气冰冷道。
他摆上了官威,给人一种居高临下感。
“大人,开悟与张居士血脉相连,心系二叔,情急之下冲撞了您,还请见谅。”陆攸走来,挽住张开悟的手说道。
“哼!”吕凡欲拂袖离去。
“大人,此案是您亲审还是?”赵虎走来问道,因受害人身份特殊,本来应该赵虎负责审理,但他亦不想惹麻烦,因此征询道。
吕凡显然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低头思考。
“此案虽然发生在阳武,但我妹毕竟是阳翟人,你若审理,若传到阳翟,不免引起当地反感,而且他是你朋友,为了避嫌,还是交由阳翟最为妥当。闾巷堂副堂主周峰昨晚来了,你可派遣俩官吏随同周峰将人押到阳翟。”夫人张芳走来说道。
吕凡点点头道:“便依夫人所言吧。”
赵虎拱手领命,对属下吩咐道:“嫌犯暂时收监,一会天亮,去请周峰。”
赵虎当面布置,也是在说给张开悟听。
众人散去,只余茫然的张开悟和淡雅出尘的陆攸。不远处,只见张娟摆脱其姐的搀扶,对这里指点比划,显然是说什么。
这时,张娟盈盈走来,一副凄惨模样,倾身到张开悟的近前,以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想救你二叔,明日随我一起到阳翟!”
说完,转身疾步离去。你二叔在我手里,不信不任我百摆布,这次还得不到你?张娟忖道。嘴角挂出一丝胜利的微笑,谁都没有注意到。